原标题:将问题推给伊斯兰到底想要什么?——评《“伊斯兰国”到底想要什么?》一文
摘要:自“伊斯兰国”事件发生之后,有些媒体却公然地将矛头指向了伊斯兰本身,正如《“伊斯兰国”》(《“伊斯兰国”到底想要什么?》一文简称,下同。)一文作者所言:“实际情况是,伊斯兰国是伊斯兰,是地地道道的伊斯兰。”
一、《“伊斯兰国”到底想要什么?》一文在说些什么?
2013年6月,艾布·伯克尔·巴格达迪在互联网上宣告“伊斯兰国”(ISIS)成立。之后,有关“伊斯兰国”的新闻报道成为世人关注的一个焦点。然而,在这些报道和评论中,对伊斯兰的解读也在发生着悄然的变化,其中有些评论明确地在提醒大家,这些恐怖行为已不仅是少数极端穆斯林头脑简单的疯狂行为,而是其背后的宗教信仰在作怪。
在这方面,一篇名为《“伊斯兰国”到底想要什么?》的文章尤为吸人眼球,该文原发表在《大西洋月刊》2015年的3月刊中。据介绍,该文曾长达数周地高踞《大西洋月刊》网站受欢迎文章之榜首,译成中文后被国内许多著名网站转载,并引起各方面的关注和讨论。
在这篇长达二万多字的文章中,作者格雷姆·伍德(美国《大西洋月刊》编辑)开篇指出,直到去年年底,美国一些头脑人物才开始真正面对“伊斯兰国”问题,而在此之前,他们对这个极端组织并不了解,低估了它的性质的严重性。
格雷姆·伍德指出,此次的“伊斯兰国”与其之前的比如本·拉登和基地组织的恐怖性质都不一样,它的行为比之前的极端组织更为狂热且又有计划。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和一般人所理解的恰相反,“伊斯兰国”的言论和行为不但没有违背相反却只是更为忠实地在奉行着伊斯兰的教义和律例。
接下来,作者分别以“虔诚”、“领土”、“末日决战”、“战斗”、“攻心”为标题,论述了这群“有深思熟虑的信仰”的“疯子”是如何亦步亦趋以先知穆罕默德作为榜样,不折不扣地以《古兰经》为指导,以建立一个纯粹的伊斯兰式的“哈里发国”。“伊斯兰国”的这种做法显示,他们将会残酷无情地向异教徒(以西方尤其是美国作为代表的基督徒)发起永无休止的圣战,直到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在那场著名的世界性的“最后决战”中彻底战胜对手。
作者在文章最后指出,由于有伊斯兰教作为强大的支撑与后盾,“伊斯兰国”这群不受说服教育影响的恐怖组织,虽然不会持续到永远,但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与他们之间肯定是一场持久战。
关注这方面问题的读者都知道,在此之前,在涉及到恐怖主义的话题分析中,我们会看到它们与伊斯兰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但是,自“伊斯兰国”事件发生之后,有些媒体却公然地将矛头指向了伊斯兰本身,正如《“伊斯兰国”》(《“伊斯兰国”到底想要什么?》一文简称,下同。)一文作者所言:“实际情况是,伊斯兰国是伊斯兰,是地地道道的伊斯兰。”
本文,我们将讨论两个核心内容:一、《“伊斯兰国”》一文所存在的主要问题;二、作者将问题推给伊斯兰到底想要什么?
二、《“伊斯兰国”》一文存在的三个问题
《“伊斯兰国”》一文问题多多。这里,我们选取三个主要问题来加以剖析。
第一,作者所给出的东西客观真实吗?
当我们阅读《“伊斯兰国”》一文时,我们发现,这篇文章颇像一篇分析性的报道。为了保证自己观点的公正而真实性,作者将自己扮演成一个旁观者与采访者的角色,让一个个研究伊斯兰或穆斯林的专家、学者与当事人自己来说话,同时还不忘记附上他们的照片,这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的确,让当事人自己去说好了,这比任何方式都好,我采访的是真人真事,没有假冒伪劣产品。
在这些出场的角色中,有“伊斯兰国”最有影响力的招募者、“新思想权威之一”的穆萨·塞蓝托尼奥;“伊斯兰国”意识形态的权威研究者海克尔;“伊斯兰国”的激烈辩护人乔达瑞等。在作者笔下,这些人雄辩而有利地为“伊斯兰国”的思想与行为的正当性作辩护,这些辩护不外乎是“伊斯兰国”的做法只是在遵循最纯粹的伊斯兰的“先知行为”和来自神的《古兰经》的教导。
然而,当我们去仔细阅读和分析这些文字时,我们发现,其中充满了含糊的言辞、模棱两可的表达和断章取义的摘引。表面上,作者好像并不做什么价值判断,但字里行间却总是包含着强烈的情感和心理暗示。
以文章最后一节“攻心”为例。笔者在阅读的时候,竟然用红笔划出了二十多处有问题的句子。如果将它们集合起来,这些文字已占该节内容大半之多。比如下面这些表达:“不知是福还是祸,有些穆斯林心理上渴望看到在生活中像伊斯兰早期那样贯彻经文中的每个细节。”“他坚信经文是逃脱火狱的唯一途径。”“先知所处的年代是大浴血的时代。”“如果真主没有表示明确无疑的意愿,不会有正当的哈里发国诞生。”“安杰姆·乔达瑞则说篡改真主的法律罪大恶极,应该遭到最激烈的打击,维护真主的唯一,即使激进也没什么不对。”如果这不是作者有意为之,那就是该文的翻译问题。非常遗憾,该文的翻译生硬而蹩脚,译者尤其在伊斯兰知识方面是个外行。这一点不得不让我们怀疑这篇文章的含金量。
关于这篇近二万多字绕来绕去的采访与分析,我们不想再一句句或一段段地进行无休止的论辩与批驳,因为这并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况且,我们的篇幅也不允许我们这样做。我们只想指出,作者这篇表面上看起来客观真实的文章是怎样为其意图来服务的。
整体上,格雷姆·伍德的这篇文章活像一幕话剧,在作者所搭建的舞台上,演员不但投入而且形象逼真、情感炽热。可惜,最终这仍不过是作者导演的结果。在所有应该接受采访的人物背后,也许,我们看不到作者是如何删掉那些不加以密切配合的演员,当然,更看不到作者与接受采访的人之间原始的对话与场景。所有的这些,都只不过是一个已被剪辑过的剧本而已。尤其在这样一个信息可以被随意剪切与编辑的时代,类似的做法我们早已司空见惯。
总之,这里所谓试图让人相信其客观与真实性的文字,最终仍只不过是一个解释学的问题而已。
这里,尤其值得穆斯林们注意的一点是,上述那些被采访者,他们那些既非纯粹的伊斯兰又非纯粹的西方拼读式的名字,听起来总让人感觉别扭,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穆斯林所熟知的“乌莱玛”(伊斯兰宗教学者)。这些人的言论与思想虽不陌生但无疑却是些奇谈怪论。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伊斯兰国”的解说员和伊斯兰的代言人,可能普通的穆斯林永远都不知道,也无法去知道。作为穆斯林,根据自己所熟悉的信仰和认识,他们完全可以肯定和有理由去质疑这些“演员”和它的编导。
由此,关于由“伊斯兰国”到伊斯兰的问题的阐述,只不过是作者自己一手写成的剧本和亲自导演的一个剧目而已。
这里,即使退一步,让我们假定作者的确只是在描述自己的所闻所见,“伊斯兰国”这些恐怖分子的做法仍属于穆斯林的行为。但是,相对于伊斯兰这个拥有十七亿信众人口的宗教,这些人的数目(根据百度词条编辑,目前在占领区的人数为四百万)又占怎样的比例呢?然而,这些只占穆斯林千分之二多一点的人口最终不仅代表了伊斯兰,而且是地地道道的伊斯兰。作者这种荒谬的观点能让人信服吗?
第二个问题,作者在文章中大量引证所谓穆斯林学者专家的言论,并不时解释说,这些言论并非是他们自己的私见或另有所图,因为其背后都有伊斯兰的经典《古兰经》和《圣训》(先知穆罕默德的言行录)作为支撑。由此,从“伊斯兰国”的恐怖行为推导出一个有问题宗教,则有理有据,顺理成章。
但这种逻辑推理说得通吗?
首先,根据作者本人在文中所引用的实例和理论逻辑,我们完全可以将它们使用在任何一种宗教上,并得出一个完全相同且颇能让人信服的结论。
以西方基督教为例。在文中,作者将大卫·考雷什和吉姆·琼斯与“伊斯兰国”相提并论,然而,大卫教和人民圣殿教这两个邪教组织,其最初的教义哪一个不是由基督教的信仰脱胎出来的呢?按照作者文中的逻辑,则我们又该如何去看待基督教呢?况且,就世界各大宗教本身的教义与历史看,如果我们只选取对自己有利的素材,则我们的哪一种观点与意图不能够成立和到达呢?《旧约》中的上帝不是一个战神吗?《新约》中的耶稣不是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吗?”你们不要想我来,是叫地上太平。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马太福音10:34)放下基督教远的历史不提,仅上一世纪两次惨绝人寰的世界大战发生在基督教世界就足以说明问题。二十一世纪影响世界格局与未来走向的重大战事,诸如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和叙利亚战争,哪一场战争不是信仰基督教的山姆大叔台前幕后的杰作呢?按照这种思路,即使我们的儒家文明,能逃出这两种文明所被指摘的命运吗?
所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宗教问题,还是一个需要我们进行长期讨论的人性问题。没有哪一个宗教不包含来自神的真善美的教导,然而,又没有哪一个宗教(包括所有的意识形态和思想观念)不可以被卑劣的人性拿来做自我圆说的注脚,只要有人想利用的话。
另外,“伊斯兰国”所谓来自于伊斯兰经典与教义的言论,在一般穆斯林大众和伊斯兰大多数被认可的学者那里,不但没有获得认可,相反,即使与“伊斯兰国”一起被称为“强硬派”的萨拉菲派,也反对“伊斯兰国”这种歪曲教义的做法。这一点是作者在文章最后一节“攻心”中所讨论的主题,但是,作者却让这个同属于“强硬派”的萨拉菲观点在“伊斯兰国”的狂热粉丝的嘲笑中尴尬落幕。
博休斯是萨拉菲派的伊玛目,作者到费城采访了他,这位伊玛目表达了自己派别的如下观点:“巴格达迪一出现,博休斯就喊出‘这不是我的哈里发’的口号。”“相反地,博休斯与大多数萨拉菲派信众一样,相信穆斯林应远离政治。”“寂静主义萨拉菲信徒认为穆斯林应该将精力放在个人修行上,包括礼拜、仪式、及卫生。”“‘哈里发国应该由安拉建立,’他说道,‘应该包含麦加麦地那学者的共识。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ISIS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但是,“伊斯兰国非常讨厌这种说法,它的狂热粉丝在推特上对寂静主义萨拉菲教派毫不留情。他们嘲笑它为‘月经萨拉菲派’,因为其对女人何时洁净何时不洁的判定十分奇怪,还有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生活细节。”
就这样,格雷姆·伍德先生让“伊斯兰国”的言论与思想战胜了其他穆斯林,显示了这伙人对伊斯兰解读的优越感与凌人气势。
第三个问题,作者在文中一味地将“伊斯兰国”的强势与威胁无限扩大,并将其主要原因归之于是对伊斯兰末世论思想的狂热信奉上。但实际情形是否如此?
在《“伊斯兰国”》一文中,“伊斯兰国”攻城夺地,士气高涨,锐不可当,他们很快就要变成毁灭世界的一股不可遏止的力量。和“伊斯兰国”的势力相比,其他国家的力量都黯然失色,包括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仿佛它们已淡出世人的视野,患了阳痿症一样,非但如此,甚而连美国这样的超级军事大国都被这股邪恶势力牵着鼻子走:“战争升级的风险十分巨大。鼓动美国发动地面攻击最积极的就是伊斯兰国本身。戴着黑头套的行刑者咒骂奥巴马总统的挑衅视频显然意在将美国拉入战争。”
“伊斯兰国”的势力真得已能乾坤倒转,达到让整个世界都颤抖的地步了吗?
令人感到荒唐和不解的是,一个堂堂《大西洋月刊》的编辑,竟然忘记了连一个老百姓都晓得的常识:在这个世界上,谁是世界的老大?谁被称为世界警察?谁在掌控和操作着世界的局势?是美国,不是“伊斯兰国”。众所周知,不要说一个“伊斯兰国”了,就是整个阿拉伯世界联合起来在大半个世纪当中,竟然打不过一个弹丸之地的以色列,如果不是山姆大叔为首的西方列强背后撑腰,哪有今天巴勒斯坦悲剧的上演。
“伊斯兰国”马上就要给世界造成毁灭性的威胁,开什么国际玩笑!
今天,有人宁愿相信一大堆剪切过的画面和霸权的话语,也不愿意拷问自己的良知和进行常识性的思考。这是其一。其二,作者将恐怖主义的根源归结为伊斯兰的信仰和其末世论的思想在作怪,却不从近几十年世界政治格局的演变中寻找答案。
在文章中,作者指出,“伊斯兰国”不外乎是本•拉登和基地组织之后一个更为激进的变种和延续。但是,这些组织是怎样出现的呢?熟悉国际政局之演变的读者都清楚:本•拉登——基地组织——“伊斯兰国”,只不过是以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叙利亚战争为标志所产生的一个极端回音。
到底谁是这些战争的主谋?又是谁点燃了让古老文明城市化为废墟和焦土的战火?谁才是真正的恐怖主义?乔姆斯干脆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正如9•11发生后他所发表的评论所指出的那样:美国是首屈一指的恐怖主义国家。
显然,作者用这种思路与逻辑来解释这一问题,只是本末倒置,倒果为因。“伊斯兰国”及其之前的本•拉登和基地组织恰恰不是产生极端和恐怖的原因,而是极端和恐怖之后的一个后遗症,是极端催生极端的一个结果。
不管是极端催生了另外一种极端,还是帝国的阳谋与阴谋的结果,总之,恐怖组织出现了,“伊斯兰国”出现了。但在帝国眼里,他们不但不是一个亟待切除的毒瘤和自我反省的一个机会,相反,却成为帝国开辟新战场的有利契机。因为作者的文章一直在引导我们去做这样一个判断。的确,作者的急切心情让我们不停地期待:该是星条旗飘扬在“伊斯兰国”上空的时候了。
显然,作为穆斯林尤其警觉这一点,这好像让人想起另一个版本的“珍珠港事件”和“9•11”在当下的上演。在穆斯林看来,自二百多年前拿破仑入侵埃及(也许还可以将更早的“十字军东征”放进去),西方踏进伊斯兰国土以来,《伊索寓言》中的“狼和小羊”的故事何止一次二次地在上演。甚而,这就是他们当下所生活的现实。
是什么原因让原本就已千疮百孔的中东世界战事一再加剧,恐怖性质一再升级?为何作者抓住伊斯兰死死不放,其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多的故事?
三、将矛头指向伊斯兰到底想要什么?
阅读《“伊斯兰国”》一文的读者可能会留意到,作者开篇就指出:“伊斯兰国并不仅仅是一群疯子聚在一起。它是一个宗教团体,有深思熟虑的信仰,其中之一就是认为自己是末日决战的关键力量。”类似的内容在后面不断出现:“伊斯兰国期待着‘罗马’大军的到来,并在叙利亚的大比丘击败他们,这将开启最后的末日之战。”“哈里发国将攻占伊斯坦布尔,然后被反对救世主的人领导的军队击败。而这位反对救世主的人最终也将死去,此时已经仅有数千圣战者幸存,这将引发最终决战。”
甚而,作者专门开辟一章,以“末日决战”为标题来阐述这一思想是如何支配“伊斯兰国”去进行疯狂的战争的。在论述过程中,作者使用了一个对穆斯林而言颇为陌生的字眼:“千年至福性的团体。”这完全是基督教式的表达:“穆斯林可以不接受伊斯兰国,事实上绝大多数穆斯林也的确不接受,但假装说这不是宗教性的千年至福性的团体,不需要了解其神学特性并与之斗争,已经使美国低估了该组织,制定出的对付该组织的策略也十分愚蠢。”
这里,作者在文中出现的字眼不仅提醒了我们,而且还为我们开启了一扇窗,通过这一视角我们正好可以去透视冷战以后美国“世界新秩序”战略新构想的宗教背景。
前面,我们说过,是美国掌控和操纵这当前的世界政局,极大地影响着世界未来的走向。这里,我们需要进一步追问,在美国对伊斯兰世界发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那段时间,是谁掌控和操纵着美国呢?在《谁统治美国:权利、政治和社会变迁 (第五版)》(译林出版社,2009年)一书中的序言中,作者多姆霍夫说:“第五版反映了一个重要的新事实:权力精英中的与基督教右翼(christian right )联盟的极端保守派,已经将温和的保守主义者排挤到了一边,而在整个20世纪,后者都曾是关键议题的决定性因素。”在《美国的本质》(当代中国出版社,2012年)一书中,作者于歌干脆在该书封面当中,以这样一个醒目的副标题揭示了他要阐发的问题:“基督新教支配的国家和外交。”
由于篇幅所限,我们这里仅引述一下该书每章的标题和一些原话就足够了。
首先,我们将该书的前六章的标题列出来,读者基本上就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这里,我们可以将它们组成一段完整的文字:美国是一个表面上世俗化,实质上非常宗教化的国家;美国表面的世俗化特征,是基督教理念的实践,并非真正的世俗化;美国的外交是意识形态外交,美国的意识形态实际上是基督教理念的产物;美国与欧洲的区别:基督教国家美国与世俗化了的基督教文明国家欧洲的区别;布什主义把美国的基督教理念外交推到新的高度。
第六章,也即“布什主义把美国的基督教理念外交推到新的高度”一章是我们要引述的中心内容。
下面,我们先将原文直接列出来,然后做简要地分析与总结:
布什的政府阁员大多是基督教福音派或原教旨主义者,…… (P.130)
原教旨主义重视《圣经》中的启示录表达的思想,即末日来临的思想和以暴力惩罚恶势力的思想。启示录说,自有人类始,就有上帝的力量与撒旦势力的斗争,这种斗争将贯穿于人类的始终。在世界的末日,基督降临之前,上帝的势力与撒旦的势力之间的斗争,将演变成一场将全人类都卷入的大战争,这场战争被称作是米吉多顿战争,这场战争将以耶稣的再临和撒旦势力的被摧毁告终,然后人类将在耶稣的统治下,享受千年至福的太平。在美国的原教旨主义者看来,基督徒向反基督势力的宣战,是上帝的势力对恶势力的宣战,是人类最后的善恶大战的预演。
布什就任总统到现在为止,最主要的政治活动就是打了两场针对伊斯兰世界的战争。这两场战争被美国的福音派教徒欢呼为善对恶的战争,被认为是米吉多顿战争的预演。
伊斯兰教在基督教福音派的眼中,一直被认为是撒旦的教义。……(P.131)
在福音派看来,伊斯兰教是现代继希特勒纳粹、共产主义者之后又一应该铲除的“邪恶势力”。在原教旨主义者看来,伊斯兰不仅仅是邪教,而且是来自撒旦的古老的反基督势力,是与基督教不共戴天的仇敌,是以基督徒为代表的上帝的力量必须摧毁的邪恶势力。
布什在第一任期就以反恐为名发动了两场针对伊斯兰国家的战争,第一场是针对阿富汗,旨在消灭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塔利班政权。第二场是针对伊拉克,旨在消灭在阿拉伯世界好斗而又具有强大军事力量的萨达姆政权。两场战争都是以反恐名义进行的,但我们现在知道,萨达姆根本与恐怖主义组织没有联系。
这两场战争实质上打击了伊斯兰世界中的最具宗教色彩和最敌对基督教文明的力量,削弱了伊斯兰世界整体的反基督教因素,很大程度反映了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千年来的本质对立,反映了原教旨主义的“善的力量应与恶势力作坚决斗争”启示录式的思想。(P.133)
布什的政治还深受原教旨主义的“统治神学”的影响。(P.135)
……统治神学说,上帝的两条命令“让万民做我的弟子”,“凡我所吩咐你们的,都教训他们遵守”,意味着神不仅让我们传教,而且让我们消灭世上一切的恶,用上帝的律法来纠正这个世界。
因此,夺回这个世界,仅仅靠祷告和传教是不够的,祷告和传教实现不了神的国,还要诉诸各种政治手段,在《圣经》的教理之上,依照《圣经》的教义来改造这个世界。(P.135)
布什主义是原教旨主义中的末世大战观与统治神学的混合物,两者都是清教传统的神学产物,但侧重面不同。
两者都强调创世以来的善的力量与恶的量的不可调和的斗争,但是,末世大战观以《圣经》为依据,侧重强调未来的善与恶之间的不可避免的全世界规模的大战,以及善将战胜恶的前景;统治神学则强调基督徒现在就从撒旦手中将世界解放出来的义务,并且不惜采取暴力手段。(P.137)
根据上述,当时美国要发动针对穆斯林世界战争的原因已水落石出,将恐怖主义归咎为一个宗教问题的答案也昭然若揭。显然,除了像“伊斯兰国”这伙人被伊斯兰的末世论思想所驱使外,难道它不是来自更早的美国基督教右翼也渴望实现的目标吗?而问题的关键是,是谁更为主动地控制着世界的局势和操纵着未来的走向呢?是“伊斯兰国”还是美国?
如果是这样,我们是否可以做这样一个大胆的推测:由本•拉登的恐怖主义到“伊斯兰国”的出现,再由“伊斯兰国”到伊斯兰,再由伊斯兰到“最后决战”,也许在幕后潜藏着一帮比“伊斯兰国”更“有深思熟虑信仰的疯子”。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却可以贴上这样一些世人早已熟悉的标签而登台亮相:“民主”、“自由”、“道义”、“正义”……
虽然,布什政府虽已下台,但这种思想却从未消失,作者的《“伊斯兰国”》一文就是明显的例证。
在一次评论汪辉的《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的座谈会上,甘阳说得很干脆:“中国和西方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西方的征服是暴行,但它总是会给出一个非常强的moral defense。就是他要把这个非正义的暴行的暴力的东西还要辩护的有道理。”(《开放时代》,2006年,第二期。)
当然,我们要告诫自己不要重蹈格雷姆·伍德之覆辙,我们需要强调,美国福音派右翼势力在基督教中只占少数,他们的神学思想并非没有争议,他们不能代表整个基督教和大多数基督徒。况且,美国政局的变化会受到各方面势力的影响,它并非铁板一块,当然,在这一过程中更没有独霸江山的政党。
五、“伊斯兰国”等于伊斯兰吗?
写到这里,也许很多读者早已按耐不住:按你所说,那“伊斯兰国”的所有暴行和恐怖行为都变成英雄和正义之举了,难道“伊斯兰国”的行为和伊斯兰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那些“屠杀”“蓄奴”“人丁税”等野蛮而残暴的做法,根据作者的表述难道不是和伊斯兰的经典有着直接的关系吗?
的确,关于伊斯兰与恐怖主义是否源于伊斯兰,穆斯林大众和学者对其做怎样的评价等一系列问题远不止这些,它们都需要我们做专门的讨论。但是,越过穆斯林大众和学者们自己的观点,借助恐怖主义而绑架伊斯兰,通过自己所掌控的媒体将一个世界性宗教污名化。这种做法岂是智识者所为?
格雷姆·伍德在整个西方包括自己的国家四处寻觅,以寻找可采访的对象,然而,那些在穆斯林世界被大众认可和敬服的乌莱玛(宗教学者),却从不在他的采访表格中,仿佛从来就不存在一个中东的伊斯兰世界和被称为“伊斯兰之代表”的学者阶层一样。
难道“伊斯兰国”的问题真得变成了一个西方问题?!
就在“伊斯兰国”宣布成立,其恐怖行为争相被世界媒体报道之后,伊斯兰世界的宗教学者对此迅速做出回应。根据埃及教法判令新闻中心的报道,2014年8月12日星期二,埃及大穆夫提绍基·阿拉曼博士指出:将ISIS这样的极端组织称之为“伊斯兰国”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其所作所为同伊斯兰的价值观和其所倡导、维护的立法宗旨相违背。不仅如此,其所作所为还违背了全人类共同遵守的人道主义价值观。埃及大穆夫提还补充说,其所作所为对伊斯兰和穆斯林都构成危害;歪曲和丑化了伊斯兰和穆斯林的形象。
2014年9月19日,126位来自世界各国的伊斯兰学者及领袖联署一封致ISIS领袖巴格达迪的公开信,该信长达十五页,主要的内容是,巴格达迪的公开言论表明他已错误地理解了伊斯兰教的真义,让世人对伊斯兰产生很多误解。这些学者呼吁巴格达迪及其同伴停止其暴行,回归伊斯兰正义。
伊斯兰世界这样的声明和公开信还不足以表达它对“伊斯兰国”的立场吗?
《古兰经》说:“各人都有自己所对的方向,”(2:148) “你们把自己的脸转向东方和西方,都不是正义。正义是信真主,信末日,信天神,信天经,信先知,并将所爱的财产施济亲戚、孤儿、贫民、旅客、乞丐和赎取奴隶,并谨守拜功,完纳天课,履行约言,忍受穷困、患难和战争。这等人,确是忠贞的;这等人,确是敬畏的。”(古兰经2:177)
先知穆罕默德的妻子阿依莎说:“先知的德行就是《古兰经》。”而先知自己说:“我的使命就是要完善一切美德。”
六、回到常态与常识中
“伊斯兰国”这样的悲剧在今天地球上是否愈演愈烈?文明之间的冲突是否就是宗教之间的仇恨所致?大国之间的博弈是否永远只是利益而没有来自人性的正义的宣称?这些问题已超出了我们的讨论范围和能力之外。但是,我们却可以回到生活常态中,透过常识看问题。这样,我们才能看到一个真正被称作是芸芸众生的世界。
的确,大多数人就是在这样一个人性的世界上生活着,交往着。他们生于斯,死于斯。在真正人性的生活中,即使是宗教,在他们看来,有时候也只不过是少数精英们玩于股掌上的游戏而已,哪种宗教又能幸免于此呢?
历史也许是精英们表演的舞台,但百姓的生活却永远是人类生活的最真实的写照。人类的历史总在重复着这样的一幕: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在寻常百姓的生活中,即使宗教信仰的烙印也被消融在一种人性的朴素与平实,和谐与宁静之中。伊斯兰学者迪尼·穆罕默德所描述的让我感动:“或许,波斯尼亚的穆斯林与他的基督教邻居在社会传统和习俗方面比他的巴基斯坦穆斯林兄弟更接近。”伊斯兰苏菲大师鲁米的诗歌让我憧憬:“无论是清真寺、犹太会堂还是基督教堂,我见到的都是一个祭坛。”
亨廷顿对“文明的冲突”自有他的一番高论,“伊斯兰国”也认为自己是在最虔诚的信徒。但是,它们是否能经得起人们对日常生活中这样一幕的判断呢:当两个玩耍的孩子厮打在一起时,我们总会走向前去劝开:大家都是好朋友,打什么架!我们总不会高深莫测地像魔鬼一样引诱道:人天生就是好斗的动物!交过手后才知道谁是真的英雄……
如果是这样的话,则世界末日大决战的预言,就真得变成了人类末日的咒语,不管它是出自哪个宗教,哪种宣称!
世界人民与“伊斯兰国”和“文明的冲突”又有何干!
(作者:王天方,河南漯河伊斯兰经学班教师)
来源:共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