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几十年，土耳其政治就会走一次极端，随后便迎来调整期。”国际危机组织发言人、资深土耳其观察家休·波普几年前如是说。

土耳其议会选举于6月7日举行，新一轮的政治调整已经拉开序幕。此前，执政的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AKP）一直不遗余力地将权力向自己集中。而此次大选的结果说明，AKP以及总统埃尔多安的野心并不得人心。自2002年后，土耳其一直是联合政府或少数党政府当政。这一局面也将在大选之后发生变化。

正义与发展党依然是大选的赢家，但所得的议会席位缩水，在全部550个席位中仅获得258席（得票数为总数的40.8%）。议会第二大党是土耳其共和人民党（CHP），获得132个议席（得票数为25%）。民族行动党（MHP）以81个议席位居第三（得票率为16.5%）。第四位是左翼的人民民主党（HDP），得票率13%，在议会中占据71席——值得注意的是，人民民主党的兴起根植于库尔德人的政治运动。

投票期间，土耳其国内绝大部分地区都笼罩在雷暴天气之中。这不仅考验着人们的投票热情，还隐约预示着本次大选很可能会受到违规操作等问题的影响。2014年的安卡拉城市选举就曾受到选票舞弊的指控。新近的一项调查表明，只有43%的土耳其人相信上一次选举是公平的。而在2007年，这一数字高达70%。

不过，选举日即将落幕时，民主依然坚挺。在全天的投票和计票过程中，并没有关于严重舞弊的报告。全天投票之后，一个独立的选举监督团体表示并没有发现大规模舞弊现象。不过，这并不说明整个选举就完全平稳有序。暴力袭击亦有发生，发生了至少70起暴力事件，袭击目标主要是人民民主党办公室和工作人员。其中一次发生在迪亚巴克尔。在选举开始前36个小时，两枚炸弹爆炸造成至少两人死亡，数百人受伤。此外，媒体报道并没有能够体现出党派公平性。竞选资金来源的不透明也是诸多问题之一。

尽管本次大选使正义与发展党自2002年入主政府以来第九次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但是其所获票数相比2011年而言下跌了9%。更重要的是，正义和发展党不再拥有议会的多数。这意味着，十三年来，该党的执政之路首次遭遇重大挑战。

另一方面，代表库尔德人的人民民主党的胜利则更为清晰，该党所获票数首次超过了10%大关。在土耳其国内最大的库尔德人聚集城市迪亚巴克尔，人民民主党获得了10个议席，其中有6个曾一直掌控在正义和发展党手中。在土耳其东南部，库尔德人也从支持正义和发展党倒向支持人民民主党。至少在五个选区内，正义和发展党的支持率跳水到2014年地方选举时的一半。

人民民主党也成功地在土耳其西部地区的左翼人士中树立起了自己代表所有库尔德人的形象。人民民主党已经获得了在议会发声的机会，它需要证明自己的政治抱负不仅仅是集中解决库尔德人的相关问题上。

更重要的是，如果人民民主党能够保持社会民主捍卫者的姿态，其在左翼非库尔德人阵营内的票仓还将进一步扩大。这一部分选民中，有相当一部分之所以会投票给共和人民党，是出于对人民民主党政治议程的不确定性存疑。

大选的另外一个胜利群体是女性和少数族裔议员。获胜者不仅集中在人民民主党，在其它党派中也有所体现。尽管他们仍未能达到议会议员人数的30%，但是女性议员人数已经从上一次选举后的79人上升到这一次的96人。自1964年以来，有三名亚美尼亚裔议员首次进入议会。此外，还有一名雅兹迪裔、一名罗马裔议员成功当选。

尽管埃尔多安的任期还有四年，但这次大选已经充分说明他的执政风格并不受欢迎。在过去几个月间，埃尔多安一直在国内四处奔走，试图为正义和发展党助威，并为巩固总统制体系的改革做准备。不过，想要通过这一项改革，埃尔多安需要在国会至少拥有330个议席。显然，超级总统的梦想已经离他渐行渐远。

在正义和发展党党内，领导权的争夺也开始浮出水面。直到去年8月从总统位置上退下，阿卜杜勒·居尔一直都是以“红脸”的姿态出现，而埃尔多安则总是一副保守和自命不凡的形象。在过去几个月中，居尔并不高调，但是敏锐的政治观察家认为，他很有可能重振旗鼓。

近期关于总理阿赫迈特·达乌特奥卢即将辞职的传言四起。达乌特奥卢也是正义和发展党的党魁。但他并非通过选举当上总理。2014年8月，埃尔多安将打理政府的责任交给了他。2015年的大选结果显示，人民对达乌特奥卢的表现并不买账。

正义和发展党党内规定，任何人在职时间不得超过三届。这就意味着几位党内大佬的政治前景并不十分明朗。其中包括议会议长其切克，副总理阿里·巴巴坎和布伦特·阿灵克，以及前任副总理贝希尔·阿塔雷。随着老一辈逐渐淡出，年青一代将重组正义和发展党。分析人士认为，这些“年轻人”对埃尔多安十分忠诚。不过，判断究竟哪些人会最终入阁，现在还为时尚早。有传言称埃尔多安的女婿是候选人之一。

共和人民党内一直分为两个派系：具有民族主义倾向和具有欧洲主义倾向的社会民主派。这就意味着共和人民党也需要面对激烈的党内竞争。

不过，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土耳其到底会如何组建政府。正义和发展党希望能够说服其它党派的议员转而支持或加入自己，从而达到组阁所需的276个议席。尽管行动党党魁已经于6月8日声明不会与正义和发展党联合组阁，外界也不能完全排除正义和发展党与民族行动党之间达成协议的可能。两党携手将占到议会57%的席位。

此外，两党的意识形态中都包含有保守成分，均反对政治去中心化以及对库尔德人妥协。共和人民党和人民民主党反复声称他们不会对正义和发展党妥协。由此可见组建一个包含多党派的联合政府的可能性很小。

埃尔多安给出的时间是45天内组成政府，如果超出这一时限政府仍旧未能成形，土耳其就不得不再次举行大选。但是，重新选举意味着时间、金钱和政治动能的浪费。而这些因素恰恰是土耳其试图解决国内问题所必需的资源。

此外，再次举行大选也会动摇民众的情绪，毕竟1990年代政治动荡、经济颓靡的记忆并未远去。更重要的是，重新举行大选会给埃尔多安以口实，客观上刺激了他打压议会并追求“超级总统”的野心。眼下，土耳其里拉兑美元已经跌至新低。况且，再次大选也不能保证正义和发展党就一定能够获益。

新一届议会组成的多元化以及政府的弱势并不应该成为不作为的借口。土耳其国内有86%的适龄选民参与了本次投票，这大大加强了胜选者的合法性，人民对他们的期待也因此高涨。

土耳其选民希望通过选票改变以往严重的政治对立，转而用对话和妥协来解决政治分歧。纵然少数派政府执政，议会也能够成为政治讨论、建立公示的平台。这在过去几年内是十分鲜见的。对于土耳其来说，2015年大选就是一个成功的开端。

（作者：SabineFreizer，大西洋理事会客座高级研究员）

来源：瞭望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