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叙利亚冲突的大背景下，有一些迹象显示，我们也许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巴沙尔·阿萨德政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据称，阿里·马姆卢克可能已因涉嫌发动政变而被捕，鲁斯图姆·加扎利在可疑的情况下死亡也表明，巴沙尔政权的一些核心成员正在酝酿取代巴沙尔的统治。此外，巴沙尔政权控制的地区也在缩小，而且叙利亚的军力也大不如前。

这些都促使我们思考，如果巴沙尔政权在可预见的未来倒台，那么什么样的政治体制适合叙利亚？因为，尽管巴沙尔政权给叙利亚带来了灾难，但如果叙利亚反对派和国际社会不能认真对待这一政治过渡，那么巴沙尔政权倒台也可能导致更大的灾难。

我们要讨论的核心问题是，什么是最有利于叙利亚团结的政治体制。叙利亚已被分为石油资源丰富的东北部、南部城市地区、“伊斯兰国”组织盘踞的北部地区，以及阿拉维少数民族控制的萨赫勒地区。

有鉴于此，如果中央政府倒台，这些地区从叙利亚分离出去的可能性是切实存在的。因此，国际社会的一些人士开始探索，希望实行一种以宗派代表为基础的政治体制，以解决叙利亚冲突。但正如黎巴嫩和伊拉克的政治体制所说明的，这种短期的解决方案未来将导致长期冲突。

黎巴嫩的政治体制利用了社会中现有的宗派断层线并将其制度化。这种制度将宗派主义作为核心因素，并据此在政府中代表各个社会群体的利益。它使宗派身份高于国家身份。反过来，它也削弱了政府的力量，为非政府组织推翻政府铺平了道路。南部的真主党和北部的逊尼派武装组织就证明了这一点。

黎巴嫩的宗派政治体制原本应该确保不同宗派都有各自的政治代表，但结果却促使许多人被边缘化，例如生活在北部偏远地区（如阿卡尔）的逊尼派和南部的什叶派。其原因是政府资源没有平均分配，而是被传统社会群体的领袖占有，他们希望借此增加自己的财富并扩大封建特权。

非政府组织打着恢复这些被忽略的社会群体地位的旗号不断涌现。尽管北部逊尼派武装的影响力仍然很小，但今天真主党已成为黎巴嫩实力最强的政治实体，该组织还精心策划冻结了国内的政治进程，以阻止政府质疑其拥有武器以及干预叙利亚冲突并支持巴沙尔政权。

反过来，真主党对叙利亚冲突的干预也被北部一些逊尼派武装组织作为宣扬“逊尼派骄傲”的借口。实际上，黎巴嫩政府已消失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中。

自2003 年美军入侵伊拉克以来，伊拉克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宗派之间的紧张关系促成了“伊斯兰国”组织的崛起，该组织借口逊尼派被边缘化，将自己塑造为恢复“逊尼派骄傲”的使者。

在当前的冲突爆发前，叙利亚没有严重的宗派问题。尽管不同社会群体之间存在一些矛盾（不太为人所知的例子是什叶派与阿拉维派之间的紧张关系），但对叙利亚的民族认同感仍是主流。巴沙尔希望将自己塑造为叙利亚少数民族的保护者，以将国内冲突宗派化。

因此，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维持宗派主义符合“伊斯兰国”组织和巴沙尔政权的利益。此外，宗派主义在中东更加盛行也符合非政府组织的利益。宗派情绪越强烈，中央政府就越脆弱，非政府组织发挥影响力的空间就越大。

尽管记住不同宗派之间的紧张关系至关重要，但关注不同社会群体内部的差异也同样关键。例如，在伊拉克，并非所有加入“人民动员”组织打击“伊斯兰国”组织的什叶派都支持伊朗，因为其中许多人追随的是反对伊朗的纳杰夫派。

而逊尼派中也有许多人反对“伊斯兰国”组织。在叙利亚，一些逊尼派支持巴沙尔，一些支持“伊斯兰国”组织，还有一些支持2011 年以来不断涌现的伊斯兰组织，但也有一些逊尼派支持叙利亚自由军等温和的政治实体。

因此，很难想象，在叙利亚能有一种政治体制仅凭宗派联系就能确保各个组织平等地享有政治代表权。将政治代表权限定在宗派联系内，就会忽视不同社会群体的政治倾向。任何支持“保护”少数民族的政治体制都存在问题，只要还认为少数民族有权“受到保护”，他们就会成为没有完整政治权利的二等公民。

所以，叙利亚需要的是一种能确保所有公民无论其所属宗派都能平等享有政治权利的政治体制。这意味着开始就权力分享进行对话，探索以基于地缘政治（而不是宗派）的联邦制度和分权等政治理念来维护国家统一的可能途径。

但这一对话不能由外部势力领导，而应由叙利亚主导，否则就可能重演后萨达姆时代的伊拉克历史：由外国人为伊拉克设定议事日程，导致伊拉克继续付出代价。今天，我们所目睹的巴沙尔政权的内部矛盾说明，改变是有可能的，但这取决于叙利亚冲突的所有利益攸关方能否负责任地利用这一机遇。

（作者：丽娜•哈提卜，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中东中心主任）

来源：瞭望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