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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报:IS如何弄残了“基地”
发布时间: 2015-07-05 浏览次数: 204

25日,约旦官员证实,“基地”组织的思想教父阿布·穆罕默德·迈格迪西已从监狱获释。虽然在西方几乎默默无闻,但如果说到对极端伊斯兰教教义的贡献,活着的人中无人能望其项背。这名56岁的巴勒斯坦人在上世纪80年代出名,最早宣布沙特王室家族为叛徒,是圣战运动的合法目标。当时,迈格迪西的思想是如此激进,甚至在本·拉丹看来也太极端。

今天,迈格迪西是“基地”领导人扎瓦西里的朋友。从北非到也门,各地“基地”头目对他无比尊崇。他撰写的书籍和小册子是世界各地伊斯兰极端分子的必读教材。他的网站“神论和圣战讲坛”有着无数的忠实粉丝。但他最大的个人成就却是曾经担任IS创始人扎卡维的个人导师,当时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两人同为约旦监狱的囚犯。扎卡维于1999年获释,在效忠“基地”后成为战后伊拉克最臭名昭著的人物,发动以派系为基础的残忍恐怖运动,导致迈格迪西不得不站出来严厉谴责其最著名的学生。

现在,美国反恐专家口中“活着的最具影响力的圣战理论家”将怒火对准了IS,突然成为该组织最强有力的批评者。去年6月,就在IS领导人巴格达迪宣布成立伊斯兰国之后,迈格迪西发布了一份小册子,大骂IS无知幼稚、误入歧途,指责他们颠覆了他栽培了多年的“伊斯兰计划”。

迈格迪西与IS的口水战象征着暴力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内讧———同时说明,曾经最让人惧怕的“基地”恐怖组织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超越了。

教长的声讨

IS不仅在叙利亚和伊拉克战场上,也在争夺资金和招募新人方面抢走了“基地”的风头。IS成功地发动了一场“政变”,从内部摧毁“基地”,将其逼到濒临崩溃的边缘。

一个晴朗的春日下午,在获释3周后,迈格迪西坐在朋友卡塔达家的沙发上,恼火地抱怨IS欺骗背叛了他。声称其成员不值得被称做圣战者。“他们就像黑手党,”卡塔达补充说,迈格迪西点头赞同。

卡塔达是另一个公开抨击IS的著名极端主义教士,他的攻击更加尖锐。最初,他们似乎打算将IS拉回“基地”的掌控,使用了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的策略:迈格迪西扮演失望的父亲,给予劝诫引导,卡塔达则不断对IS进行嘲讽。

在两人看来,IS的罪行实在罄竹难书。其中包括在广泛的圣战运动内部造成分裂、公开怠慢扎瓦西里、建立一个强迫所有圣战者效忠否则将面对死亡的伊斯兰国。两人声称,曾花了一年的时间在幕后与IS———包括巴格达迪本人———协商,试图将该组织收回“基地”的管辖,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卡塔达说,“IS不尊重任何人。他们正在破坏泛圣战运动,在与所有的穆斯林国家作对。”

面对迈格迪西和卡塔达日益强烈的抨击,IS通过社交媒体进行了反击———据说得到了IS宣传部长阿布·穆罕默德·阿德纳尼的批准。IS称两人是西方“走狗”,反对伊斯兰国阴谋的一部分。IS还在其英文杂志《Dabiq》第六期上用整版刊登了迈格迪西和卡塔达的照片,称他们为“误入歧途的学者”,比之魔鬼更应该避而远之。

在反对IS的斗争中,这两个人构成一对古怪的搭档。卡塔达是身高6英尺3英寸(1.9)的大块头,行动迟缓。而迈格迪西骨瘦如柴,精力充沛,仿佛有多动症,在屋里走来走去,滔滔不绝,在严肃的时刻可能不合时宜地讲个笑话,或发出咯咯的笑声。有时,两人会结伴在郊外散步。更多的时候他们各地奔波,应邀参加“基地”恐怖分子的葬礼。

迈格迪西过去20年多次进出监狱。(他声称曾经受到虐待———在约旦监狱这并非什么罕见的事情;据他说拔掉极端分子的胡须是最受欢迎的一种折磨手法。)据传,今年2月,他再次获释,原因是约旦当局意识到,在与极端组织的斗争中,他可能成为有用的同盟。

迈格迪西和卡塔达眼看着年轻的极端分子取得接连胜利,同时诅咒、嘲笑、背叛他们的恐怖主义前辈。而阿富汗战争时代的老兵构成的“基地”组织在这场内战中一败涂地。

卡塔达将茶倒进一个小玻璃杯,开始滔滔不绝宣泄他对IS的仇恨。他特别喜欢用比喻:这个组织“就像恶臭”污染了极端伊斯兰环境。不,更恰当的形容是长在圣战运动内部的“恶性肿瘤”,或者像是无花果树染病的枝条,必须在它杀死整棵树前将其修理掉。

曾被英国特殊移民上诉委员会形容为“位于‘基地’恐怖活动核心的危险个体”的卡塔达有着近乎声嘶力竭的嗓音,像是马龙·白兰度扮演的教父,只是声调更高;他的语速很慢,不时为加强效果刻意停顿。他那宽大的躯体轻易就能装满摆放在客厅里的路易十四风格扶手椅。坐好之后,他又用了一个比喻来描述IS是如何招募几乎忘记“9·11”的年轻一代穆斯林的。“你走进一家餐厅,侍者端上漂亮的菜肴,它们看上去如此美味诱人。可是,当你走进厨房却发现到处是尘埃污秽,让人恶心。”

尤其让两人恼怒的是,他们称IS利用他们的思想,用宗教来掩盖他们的残忍、招募新人,为他们与“基地”的内讧辩护。“IS窃取了我们的宗教成果,”迈格迪西说,“我们的文字、书籍和思想就这样被他们拿走。”卡塔达说,“他们不尊重任何人。”

如此粗鲁的行径在本·拉丹还活着的时候是绝对不被容忍的。“没有人敢反驳他,”迈格迪西感叹说,“本·拉丹是一颗明星。他拥有特殊的魅力。”虽然私下里两人很喜欢拉丹的继承人扎瓦西里,但不得不承认他不具备对抗IS威胁的权威和掌控力。从继位之初,扎瓦西里就缺乏“对军事行动的直接掌控”,卡塔达说,“他已经习惯了权力被瓜分,他已经被孤立。”

在迈格迪西看来,“基地”的组织结构已经“坍塌”。扎瓦西里“唯一的依仗只有忠诚,组织结构已不复存在,只剩下通信渠道和忠诚”。然而,对扎瓦西里而言,不幸的是IS竭尽所能确保忠诚的“短缺”。

和迈格迪西和卡塔达一同接受采访的还有一位穆尼夫·萨马拉医生。他对“基地”现状的描绘甚至更加悲观。萨马拉医生开办了一家免费诊所,救治受伤的叙利亚反对派战士和平民。对于圣战机构的日常运作,他比两位神学家有更多的经验。在两人坐牢期间,他还帮助他们处理监狱外的杂务。他说,过去捐款源源不断,动辄数十万,现在大多流向了IS的荷包,也有人拒绝继续资助两个组织之间的内斗。倒戈效力于英国情报机构的前“基地”组织成员艾门·迪恩告诉《卫报》,他在巴基斯坦部落地区的一名线人告诉他,瓦济里斯坦的“基地”本部的经济状况已近绝境,去年一度被迫卖掉笔记本电脑和汽车用于购买食物和付房租。

萨马拉认为,IS试图从内部将“基地”击垮。“此时此刻,我们不得不相信,‘基地’内部正在发生一场政变。”

内讧与分裂

在“9·11”恐怖袭击后的几十年里,“基地”吸引了大量资金、人马和名气,堪称史无前例。从欧洲、非洲到南亚,它得到了一大批恐怖组织的效忠。还从未有过如此多地理分散的组织聚集在一面旗帜下的情况。意识形态的灵活性,帮助本·拉丹实现这一壮举。他拒绝在信仰问题的细枝末节上纠结,回避一切曾经导致圣战联盟分裂的争端。正如它的名字———圣战基地组织———一样,“基地”就像是一个极端分子的枢纽,负责连接、筹集资金、提供组织支持。地方指挥官被赋予很大程度的行动自由。

作为回报,“基地”领导人只有一个要求:忠诚。它的指挥官在得到任命前进受到严格的调查;只有在阿富汗、波斯尼亚或车臣战场上打下名声,并掌握基本伊斯兰教知识才可能被任命为高层领导。在获得任命后,这些高级指挥官将誓死效忠本·拉丹。

2011年,本·拉丹被暗杀,扎瓦西里继任后,突然发现自己在地理上处于孤立无援的位置。当他还在阿富汗-巴基斯坦边界东躲西藏的时候,圣战运动的中心已经迁移到了数千英里之外的叙利亚和伊拉克。面对巴基斯坦军队和美国无人机对“基地”本部的围捕,扎瓦西里发现要维持和前线指挥官的联系变得困难。“如果领导人身在阿富汗,士兵却在伊拉克,”萨马拉问,“还谈何领导?”

事实上,“基地”在中东的主要分支IS(当时还叫ISI,即伊拉克伊斯兰国)一直就是个麻烦源头。自从2003年成立后,在扎卡维领导下,IS乐得使用“基地”的名号和资金,但却对于本部要求保持密切沟通的呼吁置若罔闻———即使命令来自本·拉丹本人。2010年,他们终于逾越红线:在没有征得“基地”同意的情况下,IS推举了一名新领导巴格达迪———“基地”上层对此人几乎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的军事经验、他是否可信。

在从本·拉丹的藏身地搜到的一份公报中,美国籍“基地”成员亚当·盖丹表达了他对IS傲慢无礼的厌恶。2011年,在给本·拉丹的信中他问道,为什么容忍IS用任意的杀戮玷污“基地”的名声,而它甚至不屑于和“基地”领导层保持联系。“也许,”他写道,“最好不要把他们和圣战者相提并论,他们就像一个需要清洗去除的污点。”在收到信件不到6个月后,本·拉丹死亡。现在轮到声望和能力远不及其前任的扎瓦西里接手这个棘手的问题。

此时,IS已经被美国和伊拉克部队逼迫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叙利亚内战让这个组织重获新生。随着冲突加剧,2011年末,巴格达迪悄悄地派遣他的一名低级军官乔拉尼越过边界,乘乱获取好处。乔拉尼的部队摇身一变成了“努斯拉阵线”,在资金、武器和IS精锐士兵的武装下,迅速成为叙利亚最令人生畏的战斗力量。到2013年,乔拉尼的巨大成功甚至让巴格达迪担忧他会得到扎瓦西里的支持,在叙利亚自立山头。

201348日,巴格达迪先发制人———其后果是圣战运动统一旗帜被撕裂。在网上发布的一份音频文件中,巴格达迪宣布,努斯拉阵线和ISI将正式成为一个组织。悬挂在拉卡、阿勒颇、霍姆斯等被占领城市总部的努斯拉旗帜将被全部换掉。合并后的新机构将被叫做“伊拉克及叙利亚伊斯兰国”。两天后,乔拉尼做出回应,发表了自己的音频文件。他拒绝了巴格达迪的合并“邀请”,宣传效忠扎瓦西里。呼吁“圣战教长”解决争端。

24小时内,扎瓦西里发布私人消息,呼吁冷静。他要求两名指挥官各自陈述理由,然后他再据之做出裁决。感谢互联网,这场纷争成了一出令人尴尬的公开戏。巴格达迪明确表示,他绝不会妥协:在一份个人声明中,他警告扎瓦西里,任何支持“叛徒”的暗示将“不可避免地导致更多流血”。

523日,扎瓦西里宣布了他的裁决:擅自成立的“伊拉克及叙利亚伊斯兰国”将被“解散”,巴格达迪的活动范围只限于伊拉克。与此同时,他从前的手下乔拉尼将成为“基地”在叙利亚正式分支的领导人。两个人均有一年时间来证明自己,然后“基地”本部才会决定下一步措施。像所有悬而未决的审判一样,这个裁决既是补救机会也是威胁:巴格达迪如果循规蹈矩可以继续得到提拔,反之将失去在“基地”组织的地位。最终,为确保裁决得到和平的执行,扎瓦西里派遣阿布·卡利德·苏里担任特使,有权解决未来的纠纷。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IS前高级官员告诉《卫报》,扎瓦西里的信让巴格达迪勃然大怒:他惊讶于自己竟被和乔拉尼等同视之,还被禁止插手叙利亚。据迈格迪西说,巴格达迪傲慢地打发了扎瓦西里的使团。“苏里告诉巴格达迪,如果你遵循这些要求,返回伊拉克,我不会公布这道命令,”迈格迪西说,“然而,IS拒绝听命,还开始攻击扎瓦西里,说‘基地’已经完了,已是昨日烟花。”

在苏里兑现威胁,将扎瓦西里侮辱性的裁决公之于众后———6月这一消息被泄露给了半岛电视台———巴格达迪做出了粗暴而强硬的回应:“只要一息尚存,还能眨眼,”他说,IS就会坚持下去。这是第一次出现“基地”重要人物公然违抗组织领导人的命令的情况。“这是一个警告,”卡塔达回忆说。

同年夏天,IS开始准备战争:招兵买马,积极准备从努斯拉手中夺回叙利亚领地,在它看来这些地方理所当然应归自己所有。经过一系列惊人的越狱行动,IS释放了数百名伊拉克最危险的囚犯。根据德国《明镜》周刊获得的秘密文件,IS还开始实施计划,利用不断从突尼斯、沙特、土耳其、埃及和欧洲涌来的成千上万的志愿者。由于和叙利亚人毫无关系,这些外国战士更可能保持忠诚。这种忠诚将备受考验,他们并不是要和阿萨德的军队作战———这些人奔赴叙利亚的初衷———是要朝土生土长的反阿萨德叛军的后背捅刀子。

IS高层换血

迈格迪西在约旦有一位叫拉希姆的密友曾是扎卡维(他创建的组织后来演变成IS)的个人助手。他见证了巴格达迪接掌大权后IS的变化。一天,听说IS的追随者袭击了他的教长,他突然出现在迈格迪西的家中,超过6英尺4英寸(1.92)的身高给人以无形的威压。几周后,在一次采访中,拉希姆说,IS的领导人和有着浓厚宗教信仰的“基地”圣战者完全不同;事实上,过去几年,这个组织一直由曾经效力于萨达姆复兴社会党政权的人领导。

据拉希姆说,在扎卡维担任领袖时,奉行一条不成文的政策:拒收任何复兴社会党人。扎卡维坚持认为,伊拉克人尤其是复兴社会党人不够虔诚。在萨达姆统治下,伊拉克一直是一个世俗国家,主张政教合一的伊斯兰主义受到残酷镇压。“很少有伊拉克人接触其他的观念,”拉希德说,“他们都是民族主义者,深受复兴社会党影响。”

2006年扎卡维死后,IS几乎被美军和反抗其残酷暴力的逊尼派部落摧毁。为了拯救自我,拉希姆说,IS的核心圈子决定,该组织需要扩大群众基础:宗教信仰证明不再必要———如果你能背诵《古兰经》里的几句话并掌握了某种技能就能报名。统治伊拉克长达几十年的前复兴社会党人成为宝贵的新鲜血液:前萨达姆军队的军官们深知伊拉克军队的弱点;他从前的情报官员们熟悉每座城镇每个村庄的重要人物。自从前政权被推翻后,这些人失去了生计和权威;现在IS将成为帮助他们恢复从前地位的工具。《明镜》周刊获得的文件中显示,曾效力于萨达姆空军情报部门的前中将哈吉·巴卡尔据说就是IS占领叙利亚北部的总设计师;据拉希姆说,加入IS的时候,他带来了一整支复兴社会党部队。

拉希姆声称,2010年,主要是这些人———变成IS高层官员的前复兴社会党人———提名巴格达迪担任组织新领袖。直到被提名前,巴格达迪只是一个小人物,安静,毫无魅力。他甚至没有军事经验,虽然拥有伊斯兰研究的博士学位,但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学术成就。但他是个理想的招牌:从资格上说,他至少是一名宗教学者;他的家族据说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后代;最重要的是,他本人并非复兴社会党人。

在巴格达迪获得任命后,IS的核心圈子围绕新领导人形成。除了最粗略的通信,它切断了和“基地”本部所有地联系。慢慢地,所剩不多的几个被认为效忠于扎卡维的高层人物或被架空,或在战斗中被杀。20135月,当扎瓦西里的信抵达时,拉希姆说,在IS的高层中已经没有剩下一个曾经属于“基地”的人。

叙利亚之争

不久之后,当整个世界都在关注阿萨德的化学武器时,IS策划占领土耳其和叙利亚之间500英里长的边境地带:叛军所需的食物、药品、武器和新人都需要经过边境进入,如果能够掌控这一要道,IS等于握住了努斯拉和其他叛军组织的咽喉。同年12月,边境重镇接连沦陷,落入IS魔掌。IS士兵闯入这些叛军花费了巨大代价从阿萨德部队手中夺取的城镇,将工厂洗劫一空,赶走其他叛军及其家人。他们绑架其他反叛部队的指挥官,谋杀曾经参加最早的反政府示威的叙利亚平民,因为他们推断,在未来只有这些人有勇气与IS对抗。

201312月,叙利亚东部的阿萨德湖附近的一个哨卡发生冲突,叛军组织“伊斯兰阵线”的年轻官员,英俊的医生侯赛因·苏莱曼受命前往与当地IS部队和谈。苏莱曼一去不返,“伊斯兰阵线”的官员联系了IS,结果得知和谈特使被当作间谍扣押。愤怒的“伊斯兰阵线”要求释放苏莱曼。IS怎能随便扣押和平使者?他们要求至少把苏莱曼交给独立的伊斯兰法庭审批。IS拒绝了。

1231日,作为交换俘虏计划的一部分,苏莱曼终于获释。然而,“伊斯兰阵线”收到的却是伤痕累累的尸体:他右耳被割掉,他牙齿被敲落,他的一条腿被折断。这名年轻的医生死前遭到了可怕的折磨,他头部上半部被炸飞。第二天,“伊斯兰阵线”将他残缺尸体的照片张贴到网上,与旁边他活着时的照片形成残酷对比。照片迅速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引发叙利亚多座城市对IS残暴的抗议。在IS控制城镇,士兵朝抗议者开枪,引燃更多的怒火。

几天之内,包括努斯拉在内的叙利亚主要叛军组织联合起来,对IS宣战。在2014年最初的几个月里,成千上万的士兵被杀死,随着战斗升级,两边都有高级指挥官遭到绑架、折磨、谋杀。随着据点相继失守,IS被迫从叙利亚西部撤退。开始巩固对东部靠近伊拉克地区和叙利亚油田的控制。在拉卡附近区域和幼发拉底河沿岸等战略要地,努斯拉和IS展开了激战。

2014116日,扎瓦西里的使者苏里在网上发布信息。他在推特中说,IS意图故伎重施,腐蚀圣战运动,就像它在伊拉克所做的那样。他说,圣战武装应该将炮弹对准异教徒,而不是他们的圣战同志。17天后,扎瓦西里打出了最后一张牌:IS被驱逐出“基地”组织。

对于IS而言,再也没有回头路。为了表明绝不妥协的态度,他们给从前的老板送去了一则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信息。221日,5个人闯进“基地”特使苏里在阿勒颇的营地。目标现身后,一名袭击者引爆了身上的自杀背心。扎瓦西里的忠实仆人,来自阿富汗的谈判使者变成了一具尸体。

谈判与收买

从约旦监狱中,卡塔达和迈格迪西关注着IS和“基地”之间危险的斗争,日益焦虑。在卡塔达看来,历史似乎再次重复。上世纪90年代初,他曾是阿尔及利亚恐怖组织“伊斯兰武装”(GIA )的狂热支持者,不断发布教令,授予GIA恐怖分子杀人执照。然后,GIA开始谋杀对立的圣战武装分子。卡塔达召集了一群宗教学者,公开谴责GIA,使得它逐渐失去了其他圣战者的支持。现在,20多年后,他希望迈格迪西和他合作,发动针对IS的类似声讨———公开谴责该组织是背叛圣战原则的极端分子。

迈格迪西请卡塔达暂时克制。他仍然希望IS能够回头。他声称,一些IS高官曾给狱中的他写信,表达忏悔。一封信中写道:“我们知道,我们犯了错……我们知道,在我们的士兵和教士中,有一些是极端分子……但他们只是少数。”(这封信的署名是:“您的儿子、伊拉克及叙利亚伊斯兰国教律立法者受部分兄弟委托写下此信。”)如果有恰当的和解方案,迈格迪西相信,恢复团结或许并不是奢望。

利用中间人向扎瓦西里传达他主持调解的意图后,2013年末,迈格迪西开始接洽IS核心圈子,与他从前的一名学生,巴林人图尔克·宾阿里取得了联系。用迈格迪西的话说,宾阿里是他的门徒,一名“满怀激情”的学生。有人甚至给他取了“小迈格迪西”的绰号。加入IS后,宾阿里迅速地升到了最高层:他被任命为巴格达迪的官方传记作者。20 14年春,他又被任命为“武装学者”。理论上,一份宾阿里签名的法令就足以结束IS和“基地”之间的内战。

迈格迪西派遣了自己的两名学生去和宾阿里见面。最初的谈判似乎很有希望:他警告宾阿里说,除非IS愿意接受谈判,终止和“基地”的内战,否则该组织将面临全世界最有威望的圣战教长的谴责。宾阿里向他“敬爱的老师”保证,巴格达迪也非常希望与“基地”达成协议。但几个月过去了,斗争依然在继续,迈格迪西开始认为,宾阿里完全没有化解仇恨的意图。

宾阿里问迈格迪西,扎瓦西里怎么能够赞扬埃及和阿拉伯其他国家发生的民众抗议?要知道那些示威群众要求的是民主而非伊斯兰教法。他又问,为什么扎瓦西里称美国总统为“奥巴马先生”?也许,宾阿里暗示,“基地”已经决定退出圣战,从此安于做一个非暴力组织?迈格迪西认为这些问题实在是“荒谬、没有意义、芝麻蒜皮的小细节”,IS过去“从未提及。”

2014年春,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对话急剧恶化。宾阿里一度暗示,迈格迪西已经老糊涂了。在网上发表了一篇名为《我曾经的教长》的短文后,宾阿里根本不再回信。2014526日,迈格迪西宣布谈判死亡,在其他“基地”理论家的支持下,发表了反对IS的教令。

这对IS的合法性和未来都构成严重威胁。根据从匿名推特账户泄露的信息———其中大部分已经过《卫报》证实———宾阿里找到巴格达迪,描绘了他对IS脆弱局面的担忧。他说,如果圣战权威学者们继续坚持反对立场,伊斯兰国最终将会崩溃。除非招募到有分量的支持者,否则IS前景堪忧。

宾阿里对这个问题的对策很简单:如果IS无法赢得支持,那么它就用钱去买。2014年夏秋时节,迈格迪西、卡塔达和其他12位最有名望的教士纷纷接到信息,邀请他们到伊斯兰国定居,在那里他们绝没有牢狱之忧。巴格达迪甚至亲自给迈格迪西写信,劝说他加入。为了让邀请更加诱人,他们又承诺每人可获得1百万美元。宾阿里还给“基地”也门分支传达消息,公开宣誓效忠巴格达迪,分支的领袖和手下将获得1000万美元的奖赏。然后,他们又向利比亚“基地”分支发出了类似邀请并开出500万美元的奖赏。

宾阿里的方案带来了混杂的结果。迈格迪西、卡塔达、其他权威教士和也门“基地”分支都立刻拒绝了邀请。但宾阿里的建议似乎引起分布世界各地的多个“基地”分支的兴趣。11月,IS高调宣布得到了埃及、利比亚、巴基斯坦乃至“基地”堡垒也门圣战武装的宣誓效忠。突然之间,该组织的影响力从叙利亚和伊拉克辐射到伊斯兰世界其他地方。

人质事件

迈格迪西和宾阿里之间还将有更多的对话,包括解救被IS绑架人质彼得·卡西格的失败尝试。他们的最后一次交流是在卡西格被处决后不久。20141224日,一架约旦军机在叙利亚北部城市拉卡IS占领区上空被击落,飞行员被扣为人质。迈格迪西在狱中听说了这一消息。不久之后,迈格迪西向约旦当局提出了由他的朋友萨马拉医生想出的解救飞行员的办法。虽然约旦当局认为飞行员可能早已被处决,他们还是批准了这个方案。

今年1月,迈格迪西通过加密程序向IS传话说,约旦当局愿意用一名叫里莎瓦的女囚交换飞行员。2005年,扎卡维派里莎瓦和他的丈夫到约旦执行恐怖任务,作为系列自杀爆炸的一部分,他们要在拉迪森酒店引爆炸弹。里莎瓦的装置未能引爆,当场被捕,一直被关在死囚牢中等待死亡。迈格迪西告诉IS高层,作为扎卡维创建组织的继承人,他们有义务拯救里莎瓦。

虽然迈格迪西并不知道具体是和谁在通信,但显然他的信息被送到了最高层,包括巴格达迪本人。最初的答复非常乐观:迈格迪西被告知,IS“期盼”达成交易。在社交媒体上,IS的支持者们突然开始呼吁释放里莎瓦。

在交易达成前,约旦当局要求迈格迪西获得飞行员依然活着的证据。作为答复,IS谈判人给他发了一份电子文件,声称证据就在里面,但这份文件需要密码才能打开。23日,经过几天的紧张对话后,谈判人最终将密码发给了迈格迪西。收到密码后,迈格迪西立刻意识到他被欺骗了:密码为一长串阿拉伯文,意思是“迈格迪西是个拉皮条的,是暴君的鞋底,是英国娼妓的杂种”。

输入这一长串侮辱性的文字后,一个视频出现在迈格迪西的电脑屏幕上。他满怀恐惧地看到IS士兵将飞行员推入了一个笼子,往他身上泼倒汽油,活活将他烧死。3小时后,IS将这段视频张贴到互联网上。第二天,里莎瓦被约旦当局处决。

战略反思

在距离安曼25公里的扎尔卡郊外自己家中,迈格迪西在书架顶端放着一个模型船。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伊斯兰极端分子和收集船模的爱好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这艘船是一名IS高官赠送的礼物,他被关押在阿布格莱监狱时用火柴和铅笔制作了这个模型。船风帆上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与我们同行。”引自《古兰经》中关于洪水的故事,是诺亚召唤他的儿子上船时说的话。在迈格迪西看来,它是拯救和团结的象征。“它向所有穆斯林传达了一则信息,”随着派系流血纷争加剧,对于今天的圣战者尤其有着深刻意义。

迈格迪西和卡塔达依然希望恢复本·拉丹时代的团结。但他们不得不公开承认,从实际战场到宣传战,IS的都明显领先。卡塔达满怀希望地说,“情况并非一成不变的,”在某个时刻,他相信,IS将不得不再次和“基地”谈判。他指出,最近,“基地”分支在叙利亚和阿萨德部队的战斗中取得了一些胜利。而其他一些“基地”分支———包括也门———的效忠依然没有动摇。

但两人认为,过去10年发生的事件,尤其是和IS的内战,说明“基地”需要调整战略。迈格迪西认为,“基地”应该停止大批招募新人,而需要真正的“人才”,精通伊斯兰学,而不是将其用作达成个人目标工具的人。

最近几年,他开始怀疑“基地”的圣战观念是错的,是一场“被唾弃”而非“赋予信徒力量”的战争。甚至连“9·11”恐怖袭击也可能是错误战略的一部分。“纽约和华盛顿的行动无论看上去多么壮观,归根结底却是遭人唾弃的。”

迈格迪西现在希望“基地”开始提供社会服务,效仿哈马斯在加沙的做法。“那种建设性的圣战将有助于建立我们的伊斯兰国,把它变成弱者的庇护之地。”“基地”在突尼斯和其他地区的分支已经开始将这一建议付诸行动。圣战者开始守卫医院,参加基础设施建设,甚至帮助捡垃圾。然而,正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基地”老兵告诉《卫报》,当地指挥官反映说,他们的士兵对这些新的任务非常不耐烦;不少人希望扎瓦西里向巴格达迪宣誓效忠。

萨马拉医生则担忧,由于无法吸引更多的新鲜血液,将让“基地”举步维艰。他说,年轻的士兵“喜欢性的,嗜血,喜欢把东西炸掉。他们在等待‘基地’做点什么,然而‘基地’却一动不动。”对这些年轻人而言,IS的吸引力显然是强大的。

“基地”一直宣称,建立伊斯兰帝国是最终目标,然而时机尚不成熟:普通穆斯林至少还需要接受多年的“真正伊斯兰”教育,才能看到帝国的回归。但巴格达迪宣布成立伊斯兰国已经1年多,IS守住侵占土地、向世界宣扬其军事成功的时间越长,它从“基地”挖走的追随者就越多。

作为受1400年伊斯兰历史侵染的学者,迈格迪西和卡塔达倾向于更长远地看问题———在他们看来,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不足以看清“基地”的危机,至少需要几十年,这或许解释了他们惊人乐观的态度。但目前,他们对IS的尖锐批评丝毫没有阻止它的军事推进。

编译:宇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