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月26日，伊朗议会及专家会议选举拉开帷幕，伊朗总统鲁哈尼在德黑兰的投票站投票后挥手致意。图片来源：新华社

2月26日，伊朗迎来新一届伊斯兰议会和专家委员会的“两会”选举。这不仅是伊核协议签署后和国际制裁解除以来伊朗举行的首次选举，也是伊朗首次在同一天举行“两会”选举。早在预选阶段，伊朗各大媒体就开始对选举进程进行了全程追踪报道，如今的正式投票更是牵动着伊朗全社会的目光。

本届两会改选不仅参选人数攀至近年之最，民众的投票热情也远远超出当局者的预期。投票程序原定于当日傍晚六点结束，但在首都德黑兰，因排队投票的选民人数过多，投票截止时间先后三次延迟，直至深夜十一点才全部结束。伊朗全国选举委员会预期，本次“两会”选举参与投票人数近四千万人，投票参与率接近70%，创造历史新高。

伊朗“两会”是什么？

伊斯兰议会是伊朗的立法机关，每四年选举一次，有权起草和审议立法议案、批准国际条约、弹劾总统及内阁部长、通过政府年度预算决算等。伊斯兰议会共有290个席位，其中5席为祆教、犹太教、基督教等宗教少数派别的席位，其余席位在按照地域划分的选区中进行分配，首都德黑兰市有30席。

专家委员会则是伊朗作为“伊斯兰共和国”所特有的权力机构。尽管没有任何直接的政治实权，专家委员会掌握着选举、监督乃至罢黜伊朗最重要的官方人物——最高领袖的重大权限。专家委员会每八年选举一次，为节约选举经费，原定于2015年改选的专家委员会延期一年，并与伊斯兰议会同时进行改选。专家委员会共有88个席位，全部由高阶伊斯兰教士组成，在按照地域划分的选区中进行分配，首都德黑兰市有16席。

伊朗如何选举？

18岁以上的伊朗公民均可凭身份证参与投票，本届选民总人数约五千五百万人，其中超过半数为30岁以下的青年人。

所有参选者的资格均需经过宪法监护会的审查。宪法监护会由最高领袖指派的六名高阶伊斯兰教士和由大法官提名、伊斯兰议会批准的六名法学家组成，负责裁定议会通过的法案是否符合伊斯兰教法和伊朗宪法，并负责审查伊斯兰议会、专家委员会和总统的参选人资格。本届报名参选伊斯兰议会和专家委员会的候选人数分别为12,123人和795人，最终获取参选资格的人数则为5,500人和166人。

取得最终参选资格的候选人在选举前7天方可开展竞选宣传活动，竞选活动也相对低调，包括集会、海报、传单等方式。选举结果通常在投票结束后3-5天内公布，候选人需至少获得25%的选票方能胜出；若未能选满，则将为剩余席位举行第二轮投票，剩余候选人按首轮得票高低排列进入第二轮选举，参选人数至多为剩余席位的两倍。由于候选人数众多，官方预测进入第二轮投票的可能性较大。改革派还是保守派？

在伊朗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政党，但在政治取向上可大致分为偏右的强硬-保守派和偏左的温和-改革派，两大派别各自形成政治联盟，并推出自己的候选人名单。保守派在伊斯兰议会的主要候选人是在内贾德当政时期担任议长的哈达德·阿代尔，在专家委员会的主要候选人是现任宪法监护会主席贾纳提和前任专家委员会主席亚兹迪；改革派在伊斯兰议会的主要候选人是在哈塔米当政时期担任副总统的阿列夫，在专家委员会的主要候选人是现任确定利益委员会主席拉夫桑贾尼和总统鲁哈尼。

早在选战开始之前，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明争暗斗便一刻也未停息。由保守派掌控的宪法监护会以反对伊斯兰政权等种种理由，剔除了近九成改革派候选人的参选资格，其中包括备受爱戴的前最高领袖霍梅尼的孙子哈桑·霍梅尼，并因此引发了一系列争议。伊朗总统鲁哈尼表示，“宪法监护会应当允许那些受人民爱戴的候选人参选，否则选举将失去意义。”一些选民更是失望地抱怨，“选谁都一样，他们都只想把我们兜里的钱掏光！”“我们只能选糟糕的候选人或者更坏的候选人！”

2009总统大选后爆发的“绿色运动”引发的街头骚乱导致在2012年伊斯兰议会选举时，大量改革派候选人被取消参选资格，改革派领袖人物前总理穆萨维、前议长卡鲁比和前总统哈塔米均受“煽动暴乱”的指控被软禁在家中，改革派陷入低潮。许多亲改革派的选民集体抵制了该选举，致使该届议会中改革派仅获得了约10%的席位，而保守派占据压倒性优势。这也令鲁哈尼政府在核谈成功的基础上，意图进一步推进外交与国内经济政策改革时处处受制，步履维艰。

本届选举中，改革派采取了更加积极的动员策略。为鼓励民众参加选举，他们通过Telegram等移动通讯app，使得哈塔米、卡鲁比等改革派领袖人物的视频在年轻人之间广泛转发。改革派候选人名单被称作“希望的名单”，选民打出口号“投给希望一票，把极端保守势力赶出政坛。”本届选举较高的投票率显然证明了这种动员策略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保守派方面同样不甘示弱。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多番强调，要始终坚持伊朗独立自主的革命路线，呼吁民众谨慎考虑那些受英美等西方势力青睐的候选人，把矛头暗指向了改革派。保守派报纸随后刊载了讽刺受英美扶持的巴列维国王的漫画，以应和领袖杜绝西方势力渗透的最新指示。在保守派势力控制下，电视媒体更是一边倒的报道保守派候选人的消息。尤其是在大城市以外的选区，保守派仍占据着优势。

谁将占上风？

选举后首日的计票结果初显端倪。截至目前已确定产生的52名新议员当中，保守派21人，改革派15人，中立议员16人，三方势力基本处于均衡状态。而在权力的中枢、竞争最为激烈的德黑兰选区，改革派的选情也是一片大好。截至目前，记票结果显示在伊斯兰议会选举中，改革派候选人阿列夫的得票数居首位，保守派候选人哈达德·阿代尔的排位则远远落后。

专家委员会的选情同样波澜诡谲，在内政部公布的德黑兰选区专家委员会最终名单中，改革派候选人拉夫桑贾尼和鲁哈尼的得票数领跑前两位；保守派候选人贾纳提和亚兹迪分别处在第十一和十六名，保守派三号人物梅斯巴赫甚至跌出了专家委员会名单。但内政部随后又修正了这一说法，表示该名单并非最终名单，只是根据最新计票结果得出的名单。选情最终是否会发生戏剧性转变，目前尚不得而知。

虽然改革派候选人或将在选举中大获成功，但这并不意味着改革派必然在“两会”选举中获胜。相比于德黑兰等大城市，保守派势力在广大中小城市更占主导地位。最终的选举结果极有可能是最受欢迎的候选人来自改革派，但保守派仍在“两会”中占据相对多数。当然，相比于改革派在上一届伊斯兰议会席位仅占十分之一、专家委员会席位仅占三分之一的绝对劣势，改革派的地位必然将有所改观。伊朗或将迎来相比目前更加温和、更加开明的伊斯兰议会和专家委员会。

伊朗能否吹起改革春风？

本届两会改选之所以如此引人瞩目，与伊朗现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身体状况有很大关系。伊朗各界普遍猜测，现年77岁的哈梅内伊极有可能撑不过接下来的八年，而这意味着通过选举产生的新一届专家委员会将在任期内选出下一任领袖。毫无疑问，新一任最高领袖的政治立场和态度将极大程度上决定伊朗未来的内政与外交决策。

目前看来，改革派的选举情势一片大好，较高的支持率得益于伊核全面协议的达成和制裁的最终解除。伊朗人民都迫切地希望政府能立即改善因制裁而导致的经济衰退和民生困境。长期以来，受国际制裁影响，伊朗经济面临较大困难和压力。1月16日，国际原子能机构宣布伊朗已履行相关承诺，伊核协议进入执行阶段，针对伊朗核问题的经济制裁基本解除，这为伊朗的经济发展创造了相对宽松的外部环境。

经济领域议题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本次选举的关注焦点。伊朗亟需施行进一步的经济改革措施，包括减少对油气能源部门的依赖，活跃私人部门并改善就业，改革业已泛滥的福利制度等。一届更加温和的伊斯兰议会，将为鲁哈尼政府推动经济改革措施和实现2017年的连任提供支持。

尽管改革派在本次“两会”选举中取得了相当好的成果，但这并不意味着伊朗的未来将掌握在改革派的手中。以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为首的保守势力将继续坚定自己的立场。包括司法、传媒、情报、军队等机构的首脑均由最高领袖直接任命，而与最高领袖关系密切的宪法监护会，更能够以违宪或违背伊斯兰教旨的名义否决由伊斯兰议会通过的法案。经济领域的改革势在必行，但在内政和文化领域的改革将十分艰难，保守派仍将与改革派在某些被认为涉及“国家安全”和“政权稳固”的重要问题上继续斗争。在伊朗，改革之风或许将逐渐吹起，但距离春天仍然十分遥远。

（作者：韩静仪，北京大学波斯语专业）

来源：中东研究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