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中旬“伊斯兰国”从叙利亚和伊拉克崛起。这个小而精的恐怖组织打着“哈里发”旗帜号令天下，看似“神话”般的战记，事实上却是依托其无比冷血的手段，在短短数个月之内，攻陷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不少地区。当时，世人对它的起源和背景，组织机构和行事作风都不了解，感觉像是突然从哪冒出来的，一出现，就血染了中东、动摇世界各国的安全防线。继“阿拉伯之春”之后，“伊斯兰国”成了另一个媒体经常提起的名词，让中东错综复杂的政治和宗教矛盾再次受世人瞩目。
两年多过去了，“伊斯兰国”再也不是陌生的名词。世人对其在土耳其、法国、美国等国家策划的恐怖袭击和凶残的行事作风，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发展到目前一种难堪地麻木。如果有一段时间没听闻“伊斯兰国”的恶行，近乎可以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另一方面，全球的反恐工作也从以往一种被动的模式，发展成目前的主流形态，直接推进跨国界和区域的全球反恐和情报合作。
“伊斯兰国”和卡伊达的分裂
“伊斯兰国”的崛起并非偶然。叙利亚在什叶派独裁者巴沙尔·阿萨德的强权统治下，逊尼派百姓惨遭迫害，成全了“伊斯兰国”宣称锄强扶弱进而“举事起义”的借口。战火和腐败的政权，往往是恐怖主义的温床。2012年圣诞前夕我和一名伊斯兰教宗教司在迪拜见面，当时的他十分担忧，重点和我分析了同年9月卡伊达恐怖分子在伊拉克提克里特克（Tikrit）监狱的逃狱事件。当时他预言，从提克里特克监狱释放出来的近100名激进恐怖分子，肯定会对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主导的什叶派进行血腥报复，扩大逊尼派极端组织的势力。
同年“伊斯兰国”领袖阿布·巴克尔·巴格达迪（Abu Bakr Al-Baghdadi）带领他的核心团队，暗地里策划脱离“母体”卡伊达的道路。借着叙利亚内战和美军撤离伊拉克后的权力真空期，“伊斯兰国”大肆扩张势力，血染伊拉克和叙利亚。2014年2月。卡伊达对外正式宣称，出于伊斯兰国离谱地排他性和极端的宗教理念，卡伊达和伊斯兰国正式脱离关系。至此之后，打着伊斯兰旗帜的近代两大恐怖组织——卡伊达和伊斯兰国，正式分道扬镳。
当时有人说，美国在九一一事件之后，即便极尽所能地想要剿灭卡伊达，却不得逞；万万没想到，卡伊达的没落，竟然是因为另一个更邪恶的宗教极端组织的出现，把它的风头给盖过了。
伊国组织和卡伊达的基本分别
此话言之过早。然而无可否认的是，“伊斯兰国”旋风式的战绩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伊斯兰国的“管理团队”不乏前卡伊达的成员。他们看到卡伊达内部的一些深层问题，在运营“伊斯兰国”的时候，重点运筹了几个新战略：
第一、“伊斯兰国”十分看重领土和主权的概念。简单来说，必须先有家园和子民，才能进行赋税制度等主权政策。更重要的是，这是成立“哈里发”国的一个必要元素。这比起卡伊达早年在世界各地零星且不统一的管理政策，对大部分跟随者来说，“伊斯兰国”更有吸引力和说服力。
第二、“伊斯兰国”推行了一套令人匪夷所思的财政收入模式，确保它能自给自足地支撑其政权运营和支出。其中就包括经营油田和把原油卖到黑市（土耳其黑市是主要市场）、贩卖叙利亚的古迹和古董（欧洲博物馆别无选择地奉上丰厚的资金，以保存绝无仅有的遗迹残骸）、运营过亿美元收入的非法药剂业（东欧是其主要客户）、金钱驱使的经济绑架（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外国人绑架，给组织每年提供上亿的赎金收入）等。前阵子更听闻，在“伊斯兰国”的绞刑区旁，随时有个冷藏人体器官的冰箱。犯人被处刑后尸体马上被解剖，器官接着就运到黑市贩卖。土耳其靠近叙利亚的黑市诊所兜售的人体器官，基本上都是从“伊斯兰国”卖过去的。
如此“多元”的财政收入，与卡伊达主要侧重来自逊尼派人士的捐款扶持来得更独立。这直接能给战士更“健全”的薪酬，包括对战士和他们家人的长期补助。这一点，立马让卡伊达相形见绌。不少卡伊达成员看中了“伊斯兰国”相对稳健的薪酬体系，在2014年纷纷转战到他们的阵营。
第三、不得不说的是，“伊斯兰国”规划出的“国土”“社区”和“家园”的理念，是让它能够在全球旋风式发展起来的主要原因之一。女性成员心甘情愿地从世界各地奔往“伊斯兰国”，看重的就是这个立足新世纪，“崭新”却封建的宗教社区。家园的形成成就了组织的稳定性。这一点也是卡伊达望尘莫及的。
伊国组织的萎缩转型期
“伊斯兰国”在2015年高峰期时，领土达到7万8000平方公里。从斩首示众到火焚囚犯，世人一下子被它镇住了。在我们可循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么凶残，却极具军事手段和号召力的恐怖组织。卡伊达主导的九一一事件虽然历历在目，但“伊斯兰国”的大规模崛起、斩钉截铁地对包括伊斯兰世界在内任何不认同“伊斯兰国”哈里发的个体和国家宣战，一下子成了地球村的梦魇。
如此不寻常的异军突起，世界上没有一个主权能坐视不理。包括中东在内的主要大国和联军，开始对“伊斯兰国”进行猛烈轰炸和反攻。美国支持的伊拉克作战部队在过去12个月有很好的表现，重夺伊拉克重镇拉玛迪（Ramadi）。从今年年初开始，伊拉克政府就咬紧牙根、紧锣密鼓部署一场世纪大战，终于在本月16日下令进攻“伊斯兰国”在伊拉克境内最重要根据地——摩苏尔（Mosul）。舆论普遍认为，伊拉克政府会不惜付出惨痛代价来夺回摩苏尔，把“伊斯兰国”的势力逼退回到伊拉克西部挨叙利亚边境，保守伊拉克境内主要城市的控制权。
2016年各国的全面反攻，已经让“伊斯兰国”的领土面积急速萎缩，目前其掌控的面积不到2015年的四分之三。领土的减少和频密的战事重挫了“伊斯兰国”的势力。丧失了领土控制权，也毁了家园和境内的贸易往来。没有了稳定的经济税收，前线作战的战士也开始动摇。不少“伊斯兰国”的战士在过去数个月内纷纷叛离。毕竟，没有了领土，就没有了国家，“哈里发”的理念就不复存在了。
新的恐怖组织以及全球战略
近期有人说，伊斯兰国已没落；与此同时，卡伊达却在世人没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地再崛起。
卡伊达在过去两年并没闲着。眼看伊斯兰国在这么短的时间取代他们的“领军”地位，卡伊达也重新部署其战略。国际上反恐阵线普遍认为，一个原先属于卡伊达、活跃于叙利亚境内西部的胜利阵线（Jabhat Al-Nusra），是目前全球反恐工作上另一重要战线。胜利阵线在过去半年内迅速崛起，在今年7月，这个组织甚至宣布跟卡伊达断绝关系，并更名为“征服叙利亚阵线”（JabhatFatahal-Sham）。
从2012年跟踪这个组织的分析师认为，“征服叙利亚阵线”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做出世纪性“使命”般的宣誓。然而它们的目标相对集中，会以“伊斯兰酋长国”（Islamic Emirates）作为旗帜。分析指出，伊斯兰酋长国将着重能持续发展的长远目标，从根本上把它们的理念跟“伊斯兰国”区分开来，走一条相对温和的“中间”路线，来号召全球的伊斯兰教徒服从追随他们。至今它们还没走上伊斯兰酋长国的道路，但我感觉这只是时间问题。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卡伊达，还是“伊斯兰国”或是“新晋的征服叙利亚阵线”，这些组织的存在有其合理性，那自然就不会悄然逝去。这将是一场对抗极端化宗教理念的战争，要剿灭极端组织，必须对其理念作透彻和深刻的剖析和理解，才能连根拔起，斩草除根。然而，各派伊斯兰极端组织之争越演越烈，个别组织与此同时也会“进化”得越深层并侧重其持续性。接下来数十年，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将面临一场更激进的、更深层的人性和极端宗教的理念之战。
（作者：陈宇宁，中侨国际首席执行官，中宇咨询负责人，负责海外安保和风险分析工作）
来源：联合早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