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埃及军方下令,对支持前总统穆尔西举行静坐的民众实行武力清场,结果导致起码525人死亡,数千人受伤。
开罗的枪声,数百人的生命,大概可以惊醒一些对军方抱有幻想的人,尤其是埃及的自由派。他们曾经希望,发动政变的军方很快会“还政于民”。
然而实际上,自从7月3日发动政变、推翻民主选举上台的穆斯林兄弟会成员默罕默德•穆尔西总统以来,埃及军方一直保持“不惜一切代价镇压穆兄会”的姿态。
军方之所以如此傲慢,是与埃及目前的局势分不开的。笔者曾在本专栏提及,两年来埃及政坛的乱象中,主要有三股力量,一是希望带有伊斯兰色彩的穆斯林兄弟会;二是代表希望实行集权的军方,他们和倒台的强权人物穆巴拉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三是希望实现世俗民主制度的自由派。在这三派中,若论群众基础,穆兄会最强;论枪杆子显然是军方;自由派群众基础尚可,但不足以与穆兄会抗衡。
穆兄会长期受到埃及强权的打压,直到2011年初埃及自由派发动群众倒穆巴拉克时,穆兄会也不敢参与其中。但穆巴拉克倒台后实行选举,穆兄会则能赢得总统和议会,这不仅让自由派觉得革命成果被它窃取,也担心穆兄会会把埃及建成一个激进宗教国家。因此发动群众反对“想成为埃及新的法老”的穆尔西,要实现“二次革命”,和平手段不行,就不惜与军方合作,发动政变。
西方对待埃及的态度也比较复杂。自冷战以来,尤其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伊斯兰势力兴起以来,西方最害怕的,莫过于出现像伊朗那样的激进的伊斯兰国家。所以,在有伊斯兰地区的国家,如果自由派无法牢固掌握政权,那么美欧宁愿看到不民主的军人政权,宁愿看到军人政权用不民主的手段打压伊斯兰势力,也不愿看到伊斯兰势力掌握政权。在土耳其如此,巴基斯坦如此,埃及也是如此。在这些国家,如果真正“一人一票”,赢家肯定是宗教色彩浓厚的政党。土耳其便是如此,只不过埃尔多安和他的正义发展党尚未非常激进。
三十多年来,埃及军方因此从美国获得几百亿美元的援助,去年还获得13亿美元的援助,就是这个原因。7月3日政变后,美国和欧洲政府对此都默不作声,绝口不提“政变”二字,只是德国政府弱弱地提出这是“民主的倒退”。因为如果是政变,那么根据美国法律,就要断绝对军方政府的支持。在西方看来,埃及军方不行,就意味着穆兄会获胜。
正是依仗西方对“伊斯兰政权”的恐惧、国内对激进势力的担忧,和穆巴拉克势力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埃及军方,在这两年内从未退出政治,而且还得寸进尺。在无奈逼迫一个强权者(穆巴拉克)下台之后,又悍然将一个民选总统赶下台,就是这样,西方主流媒体还一度出现《塞西:埃及需要的强人?》这样的报道。
可怜埃及的自由派,在穆兄会和军方之间,左右为难。被视为自由派内有实力竞选总统的、曾担任过三届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2005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穆罕默德•巴拉迪,年过七旬还在左支右绌。出于对穆尔西集权倾向的不满和对伊斯兰势力的担忧,巴拉迪最后选择军方。“7•3”政变时,他占在塞西身边,为政变背书,获任负责外交和国际事务的副总统。
但是,希望军方能够一边镇压穆兄会、一边能够自觉从“军政”过渡到“宪政”的人们,无论是美国欧洲,还是巴拉迪,都低估了军方对权力的迷恋,也低估了传统势力和军方为了保住权力会开枪的决心。
8月14日的枪声,大概可以让这些寄希望于埃及军方的人醒悟。巴拉迪在第一时间宣布辞职,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他被有些舆论指责为逃避责任,但埃及的《金字塔报》却称他是“老替罪羊”,而且透露7月份的流血冲突中,他已经阻止了军方进一步的“屠杀”。这一次,他应该彻底醒悟。
国际方面,穆斯林国家仍然有分野,当然,土耳其强烈谴责埃及军方,并指责西方的纵容;欧洲依旧小心翼翼地“呼吁克制”;奥巴马政府似乎进步了一点,对武力镇压和平示威者进行“强烈谴责”。
但这远远不够,骚乱现在正蔓延埃及,军方正实现为期一个月的紧急状态法,实行宵禁。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军方企图发动政变。
有人认为埃及军方可以稳定住局势,这当然有道理。但是靠枪杆子保持稳定,付出的代价往往比政治混乱更加可怕。现在,就看埃及自由派绝望之后,埃及的军方和穆兄会之间如何解决这个僵局。
(作者 钱克锦)
来源:一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