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1日，叙利亚大马士革郊区姑塔地区发生大规模化武使用事件。经联合国化武专家小组的调查和化验证明，联合国已对此确认。按美国先前说法，只要化武在叙利亚得到使用，而且是叙政府所为，那就触犯了美国制定的“红线”，美国打击叙利亚也就箭在弦上。

那么，华盛顿为什么迄今没有动武？关键在于美国不能确定叙利亚反对派是否使用化武。有两个问题：第一，叙政府军是否使用化武；第二，叙反对派是否使用化武。说政府军用了化武，只是美方单独认定，并非联合国的结论。鉴于叙政府是这场争议的利益相关方，它的否认不足为凭，必须由独立的第三方来评估，譬如由联合国认定，但现在这种评估并不存在。目前，谁也不能断定叙政府军有没有使用化武，也不能肯定叙反对派是否使用化武。

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国家技术手段再高超，也曾被伊拉克反对派所欺骗，并因此错误地对伊拉克先发制人打击。那么，现在有何理由说美国不会被叙反对派所欺骗。退一万步，如果叙政府军与反对派都使用了化武，美国是否一视同仁，对叙利亚对立的两派同时予以打击？答案应该是很清楚的。

客观上，奥巴马总统在决定是否动武问题上面临的风险，比起小布什总统还要大。小布什总统只要确定伊拉克政府在战前是否进行了大规模毁伤性武器的研制，而奥巴马总统除了确定叙政府军是否使用化武之外，还要确认叙利亚反对派是否施用了化武。鉴于2003年美国对伊军事行动产生了严重恶果，又由于奥巴马曾经反对那场战争并且部分由于这个原因而当选总统，更由于他背负诺贝尔和平奖的沉重负担，这次在他可以依据美国战争授权法案“合法”发动对叙战争时，他却戛然喊停，说要征求国会意见，也就是听取这些议员后面的民众意见。

对这次风险极大的军事冒险，奥巴马怯阵了，他不愿独自承担负面后果。迄今为止，国际社会只能确认叙利亚出现了化武大规模使用，但不能确认谁用了谁没用。这正是国际舆论和美国精英都十分在乎的事情。为避免国内意见严重分歧以及国际社会出现分裂，也为了让自己在美国总统史上青史留名，奥巴马采取了等候的办法，他在等待联合国的化验报告，等候这个报告影响美国民意进而影响美国国会。他还等来了俄罗斯政府提出的各方折中方案。

近日，俄罗斯提出以叙利亚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并全部放弃已有化武为条件，换取美国放弃其所威胁的对叙动武。这无疑是一个各方都作妥协但又能达成一致的有益倡议。对于美国，它动武目的暂且不是推翻阿萨德当局，而是惩罚美国认定的叙政府使用化武的行为，并确保此类事件以后不会发生。当然，只要叙政府交出并销毁全部化武，叙方以后不再拥有化武也就谈不上再次使用化武，除非重启制造。对于叙利亚政府，无论它过去是否用过化武，它拥有的化武显然不足慑制美国的军事行动，那它拥有化武的威慑功效已经大为降低。为了保全它所拥有的化武，而甘愿蒙受遭受美国攻击从而危机国家安全以及当局执政，绝非理性。

这样，俄罗斯提出的方案就能塑造美叙利益端的最大公分母，叙利亚危机如同奇迹迅速转危为安。美国国务卿在评价美俄就销毁叙利亚化学武器达成协议时说，美俄协议可以成为一种新模式，可适用于其他地区安全问题。

那么，这能否成为一个新模式？美国能否用来套用于朝鲜、伊朗的核问题呢？只能说在精神上应该可以，在实践中却不易实现。通过外交途径管控矛盾，经由政治协商交换利益，就是和平解决叙利亚化武问题的精神，它应该也必须推广到其他问题包括朝鲜和伊朗核问题的解决中去。但是，所谓的“叙利亚模式”的特点是叙政府的化武无法威慑美国的军事打击，就连美国的常规打击也震慑不住，在这种情况下叙利亚的化武对于自身就是累赘。

朝鲜不然，就连朝鲜的常规作战能力也对美军以及韩国构成强大威慑，更不用说朝鲜还有化武威慑和核威慑能力。对朝鲜而言，核威慑不是它抗衡美国的负能量，美国要靠威慑朝鲜并与其交换弃核利益，难以走通。伊朗的情形则在两者之间。即便如此，国际合作与利益互换仍是通向更安全世界的理想途径，只是不能简单照办“叙利亚模式”，而应创造独特有效的朝鲜与伊朗弃核模式。

（作者：沈丁立 复旦大学教授）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