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地区战火纷飞，而美国正抽身事外。这种说法有些夸大，但也只是有些而已。冲突加剧和美国后退相互强化。中东地区冲突越激烈，似乎美国就越想要退出该地区。

一位与阿拉伯世界关系密切的前欧洲领导人谈到中东地区对整个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哗变”。一方面，沙特阿拉伯拒绝出任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主要针对美国而非国际社会）。另一方面，在美国寻求撮合巴勒斯坦与以色列签订和平协议之际，阿拉伯国家一直不愿为巴勒斯坦人提供资助。土耳其也对西方感到失望。土耳其总统阿卜杜拉•居尔(Abdullah Gul)不久前表示，由于美国的犹疑不决，叙利亚成了圣战分子的天堂——可以说是“地中海的阿富汗”。

中东地区是疯狂阴谋论的发源地。海湾地区的一家英文报纸最近报道称，美国和伊朗密谋对逊尼派-什叶派宗派主义煽风点火，以达到削弱阿拉伯国家的目的。太离奇了吧？当然。但我在巴林的几天时间里得知，许多阿拉伯逊尼派派人士并不怀疑这种说法。一位高官告诉我，另一则广为流传的谣言是，以色列和伊朗之间存在某种合谋。许多人相信这则谣言。

美国已经与伊朗就其核项目开启了新的谈判。美国与俄罗斯签署的处置叙利亚化学武器的协议，使得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可以随意屠杀占本国人口多数的逊尼派民众。伊拉克（什叶派）总统努里•马利基(Nouri al-Maliki)一直受到白宫的款待。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政府如今在这种宗派分歧中支持什叶派，难道还需要其他什么证据吗？这种说法在美国态度模糊之后开始流行起来。

事实表明，美国实际上决定退出中东地区。奥巴马表示，他当选是为了结束美国的战争，而不是发动新的战争。把重心转向亚洲是美国战略转向的首个迹象，即便阿拉伯革命让这一转向变得模糊不清。承认阿富汗战争失败也是一个迹象。美国在其他中东国家的退出之前已屡有提及——通过“幕后领导”把利比亚的穆阿迈尔•卡扎菲(Muammer Gaddafi)赶下台，然后在踌躇再三之后放弃了对叙利亚的军事干预。

这些决定已经演变为一种战略，奥巴马在联合国大会(UN General Assembly)上的演讲中表明了这一点。由于叙利亚事件和美国政府关门造成的混乱，人们忽视了这场演讲，但历史仍可能把这一刻记录下来：美国放弃了逾半个世纪来在中东地区拥有的领导地位。

当然，奥巴马不会这么认为。他表示，美国将利用所有实力工具（包括军事力量）来捍卫其在中东地区的核心利益。这些利益包括保护盟国不受外部侵略，对抗准备袭击美国的恐怖分子以及维护能源的自由流动。美国的外交政策将依然明确致力于阻止伊朗获得核武器，并寻求实现巴以和解。

然而，在制定优先次序上，奥巴马设置了更为严格的界限。传播民主符合美国利益，但不能把民主强加给别国。美国将尊重各国的主权。它既不会在埃及偏袒某一方，也不会在叙利亚规定和解条款。美国明白，外人解决不了宗派冲突。无情的现实主义取代了自由干预主义。美国从作为中东主导力量的角色转化为海外平衡者的角色。

你可能明白奥巴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伊拉克、埃及和叙利亚威权政府的垮台暴露出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严重分歧。很少人会认为美国入侵伊拉克取得了成功。在利比亚的“低度干预”使得圣战分子转移到萨赫勒。美国未能掌控埃及局势，而俄罗斯利用叙利亚爆发的战争重新彰显了自己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

西方在中东地区从未有过值得夸耀的记录，总是遭受双重标准的指责。现在，由于在最近几年的战争中付出了兵力和财力的代价，美国不再愿意管保护本国公民以外的事情。即使那些内心仍支持干预的人，也很难提出让西方避免卷入战火的策略。

尽管如此，但我仍怀疑奥巴马的新策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美国在与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Hassan Rouhani)的核谈判伊始就做出让步，只不过在鼓励伊朗发展核武器。如果华盛顿和德黑兰未能达成协议，使得伊朗在发展民用核电的同时没有能力制造核武器，那么美国在中东地区就会满盘皆输。

中东地区冲突的核心在于沙特和伊朗结怨甚深。如果没有美国的控制，局势很可能失控。如果说美国在伊拉克和利比亚的先后经历表明了干预的各种风险，那么在叙利亚的经历则揭示了无所作为带来的可怕后果。

上月，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苏珊•赖斯(Susan Rice)向《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表示，政策转变的原因在于，美国确信自己“承受不起被一个地区7天24小时牵扯精力的代价，尽管那个地区非常重要”。这似乎是一个相当合理的看法。我怀疑，它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个建立在希望而非现实政治基础之上的看法。

（作者：菲利普•斯蒂芬斯（Philip Stephens），《金融时报》的副主编、首席政治评论员  译者/邹策）

来源：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