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能像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上周三承诺的那样，在不用陷入又一场无休止冲突的情况下，“不断削弱直至最终消灭”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ISIS)吗？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美国打算像其副总统乔•拜登(Joe Biden)上周所说的那样，把ISIS一路清剿“到地狱之门”。那种无止境的承诺缓解了中东国家解决它们自身问题的压力，依此采取行动将是战略上的错误。无论如何，美国人都不太可能接受生命和财力损失的代价。这些代价主要应该由中东国家承担，正是后者的政治失败催生了ISIS，它们面临的潜在损失也最大。然而，从现实角度来说，如果没有美国的支持，也别指望这些国家在军事上击败ISIS。美国能否避免卷入一场长期战争，取决于它如何定义自己在击败ISIS中的角色。

当西方国家2001年出兵阿富汗、2003年出兵伊拉克的时候，它们迅速击溃了这两个国家的军队。但随后西方承担了击败叛乱的主要责任，而叛乱发端于那些国家的境内。后续任务（我作为步兵部队军官，在阿富汗南部执行任务时对此有亲身经历）变得与地方政治没什么两样。考虑到有必要应对当初引发叛乱的所有问题（糟糕治理、腐败、土地权、族裔偏见），这是必然的。击败敌人的硬性军事目标，演变为稳定政治和公民社会的无止境承诺。

美国在军事行动初期打头阵是合理的：从空中打击ISIS领导人以及出现在空旷地区的武装分子，阻止ISIS控制其想要染指的地盘。然而，要使任务被限定在明确界限以内，美国就不能承担永久击败ISIS的责任，那种责任必须由当地势力和地区国家承担。这件事主要关系到它们的安全，平息叛乱所需的长期稳定要求他们解决国内政治问题。

西方背负的有限任务也将面临困难。在许多地区，当地没有适合接受西方支持的势力。在这些地区，ISIS可能被迫转入地下活动，但它不会停止活动。这个问题在叙利亚表现得最为明显——除了该国北部库尔德人控制的长条形地区外。但在伊拉克的非库尔德人地区也是一个问题——许多人预言的逊尼派奋起反抗同为逊尼派的ISIS只是一种愿望，并非事实，尤其是因为逊尼派在前总理努里•马利基(Nouri al-Maliki)统治期间吃尽苦头。这里的主要问题在于巴格达的政治，西方军事行动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即便当地势力可以击溃ISIS，西方在塑造当地政治方面也将无能为力，尤其是如果当地政治向非民主的方向发展的话。鉴于共同的敌人并不等同于共同的政治目标，这是一种非常真实的可能性。

一些人主张西方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他们或许会说，利比亚就是一个教训：在共同的敌人被击败后，西方没有寻求重塑当地政治。西方曾在那里支持叛军派系，后来这些叛军分崩离析了。结果是利比亚陷入混乱。

但这种比较并不准确。尽管存在派系上的分歧，但库尔德人仍能够在伊拉克北部自治区和叙利亚（程度不及前者）建立一个组织完善、可以治理收复地盘的政治实体。巴格达如果能够与逊尼派部族达成和解，或许也能治理伊拉克西部。

然而，在没有库尔德人的叙利亚地区，情况更为困难。在那里，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政权是唯一组织完善的政治力量。叙利亚自由军(Free Syrian Army)的“温和派叛军”已经瓦解，他们的许多武器最终落到死硬的伊斯兰主义者手中。

支持他们和在利比亚的失败战略没什么两样。

最后，西方公众支持的势力要有道德底线。别忘了塔西佗(Tacitus)这样描述罗马在英国镇压叛乱的努力：“他们制造了荒漠，却将此称为和平。”现在人们已经把“消灭ISIS”说顺了口，但当我们在支持ISIS的地区看到平民受到的报复时，又会有上当的感觉。如果当地势力参与暴行，西方公众对他们的支持将会消失。

过去10年的教训表明，美国扩大军事行动要有明显界限，这意味着至多在最初阶段承担责任，而不是永久性地击败ISIS——西方只应在后续阶段扮演支持角色。另一个选择是致力于打一场长期战争，消除中东国家采取行动的压力。提倡这么做的人必须认为，西方公众准备承担为此付出的代价。他们没有这个意愿。

（作者：埃米尔•辛普森（Emile Simpson），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Harvard Kennedy School of Government)研究员，著有《从地面战争开始》(War From the Ground Up)一书）

来源：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