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波斯湾和阿曼湾的霍尔木兹海峡最窄处仅21海里，这条狭窄水道与博斯普鲁斯海峡、达达尼尔海峡、曼德海峡及苏伊士运河相并列，被称为中东地区极具战略意义的“四峡一河”。海峡航运高度密集，周边军事基地林立，系海湾乃至世界各国通远顺达的交通枢纽。因而也成为地缘政治博弈焦点及世界战略要地；该地区的阴晴及和战，构成国际石油与金融市场起伏的重要因素。

特朗普政府基于对伊极限施压政策，撺掇欧亚盟友、中东产油国及对波斯湾航运高度依赖的相关国家组建“护航联盟”——以美为指挥中心，各国摊钱派舰，或单独，或成群，沿“狭缝”巡逻，强化侦察警戒，共享情报，“整顿”航道秩序，保障畅通。冤家路窄——美伊对峙，且美国长期对海湾国家“倾倒”大量武器，致使水道更“窄”了。

白宫国安团队瞅准霍尔木兹海峡“油轮战”之危，顺势启动代号“哨兵行动”的军事护航，结合使用外交与金融手段，以实现超越“狭缝”之目的：介入“海上生命线”，防止海上咽喉被掐断，保障沿岸军事基地兵力运输便捷；借机把英、法、德、挪，以及日、澳、韩等国涉伊立场统一到美国外交基调，建立“援美抗伊”联合阵线；俟“哨兵行动”见效，再趁热打铁，组建国际海上保护部队。

从更高层面看，美国策划及推进海上护航联盟，实乃角逐“海洋权力”的必谋必行之计。由此思之，美国战略学界就此番危机提出的“海湾安全较石油安全更重要”的观点不无道理。迄今，五角大楼不吝斥资，在巴林、卡塔尔等海湾国家大力建设军事基地，即基于广义的“海洋安全保障”之初心：高度重视对海洋的军事与非军事利用。不得不说，美英等老牌海上大国权重海洋的战略视野，远远超越这条“狭缝”的地理空间。

俯瞰中东，把脉海湾：“四峡”联动，波涛汹涌；风平浪静不再，时局愈发晦暗。放眼看去，阿拉伯半岛西南角狼烟四起，也门内战持续四年：荷台达战事、亚丁城拉锯，双方势均力敌，呈现战略相持征兆。由表及里，深入分析，也门之战内涵红海争锋的海权考量，胡塞-伊朗与沙特-阿联酋两大军事集团为掌控连接红海和亚丁湾的曼德海峡海岸线而大动干戈。要言之，叙利亚与也门两大地面战场的攻守及围绕霍尔木兹和曼德海峡的海上博弈，互相刺激，推波助澜。

现阶段，围绕护航与反护航的外交博弈，成为中东棋局之棋眼，即关乎波斯湾地区和与战的关键落子。德黑兰明确表态，波斯湾乃“国家安全重中之重”。换言之，此乃关乎制裁与反制裁斗争“活”或“枯”的重要砝码。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说得更为透彻：“与伊朗的和平是所有和平之母，与伊朗的战争是所有战争之母。”看来，霍尔木兹海峡虽“狭”，但美伊均“螺蛳壳作道场”，逐渐积聚军力，构筑有利外交态势和威慑力量，宣示决心，两手并举，迫使对手知难转返。

于华盛顿力推护航联盟而言，“油轮之战”，机不可失，气不可泄。然而，8月15日，英国地中海领地直布罗陀最高法院决定释放伊朗油轮“格蕾斯一号”。显然，此乃逆势之举，无助于推动各路“诸侯”出海“勤王”。为此，美司法部横加阻挠，于翌日以涉嫌“涉恐”为由，下令继续扣押获释油轮，遭直布罗陀法院拒绝。可见，护航与反护航所扩及层面已从这条“狭缝”外溢，外交战、司法战、经济战与军事作战交替为用。

各国都不愿看到霍尔木兹海峡成为第二个“铁底海峡”——二战时美日为争夺瓜岛而进行的萨沃湾海战，因战舰击沉无数，残骸遍布海底而有此称。古代兵家言：“度之往事，验之来事，参之平素，可则决之。”透过波斯湾迷雾观“狭缝”，尤需拓宽视野，排除干扰。18日，伊拉克总统萨利赫分别会见美、伊朗大使，呼吁双方通过建设性对话化解危机，促进海湾地区和平与安全；真真是折冲樽俎于外交舞台之举。

（作者：陆忠伟，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原院长）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