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原本是一场保卫绿地的和平抗议，却演变成一场民主与独裁、世俗与宗教的较量。显然埃尔多安政府难以用高压手段平息已经爆发的“绿树革命”。

6月15日，伊斯坦布尔，警察动用高压水枪和催泪弹驱散示威人群。法新社

塔克西姆广场位于横跨欧亚两大洲的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市中心，这个饱经沧桑的国际大都市广场见证了无数重大事件和激动人心的时刻，最近三周又成为土耳其“绿树革命”的发源地，吸引着全世界的目光。

截至6月18日反政府示威抗议已持续22天，从伊斯坦布尔相继蔓延至首都安卡拉、地中海城市安塔利亚、爱琴海城市伊兹密尔等全国85个城市。警察与抗议者对峙和激烈冲突，导致5人死亡，7000多人受伤，2000多人被捕，经济损失达200亿美元，引发了土耳其社会的动荡。

一座公园的去留

这场影响土耳其全国的动荡起因源于一座公园的去留。

去年12月，伊斯坦布尔市政府开始动工改造塔克西姆广场。而在广场东北面的盖齐公园也没有幸免。这个公园总面积约3.8万平方米，四周有60多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在熙熙攘攘的市中心，它早就是伊斯坦布尔市民和游客钟爱的歇脚休闲之地。但从今年5月份开始，盖齐公园周围的商店和其他建筑物被逐一拆除，这60多棵参天大树也有计划将被砍伐，取代盖齐公园的将是一个购物中心和一个奥斯曼风格的军营。

市政府准备砍伐绿树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环保人士的不满。5月28日，50多位环保人士联合起来，开始在盖齐公园静坐示威，抗议政府砍伐绿树的计划，呼吁伊斯坦布尔市民保卫绿树，保卫市中心的唯一休闲绿地。

开始，这起小规模的抗议活动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关注，但后来两天支持者越来越多，也引起了政府的重视。政府指责环保人士的抗议活动为非法，5月31日在塔克西姆广场和周围部署5000多名防暴警察。从早上7点多开始，2000多名防暴警察向数千抗议者发动袭击，警方使用催泪弹、高压水炮，挥舞警棍，暴力驱散示威群众，整个塔克西姆广场笼罩在催泪瓦斯的烟雾之中。当天63名示威者被逮捕，12人受伤。

政府危机管理能力的欠缺

一场保卫绿树活动引发的冲突却点燃了民众和反对党对埃尔多安总理领导的政府的多年积怨，导致在全国爆发大规模反政府抗议浪潮。

许多年轻大学生在盖齐公园内搭起帐篷，竖起标语，日夜守护公园及绿树。他们笑称这不是“阿拉伯之春”，而是“绿树革命”，表示“要与公园同在，与绿树同在”。许多标语上醒目地写着“处处是塔克西姆，处处是抵抗”、“警察滚出去”等口号。

目前，抗议活动已经演变成一场要求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下台的政治斗争。

从最开始只有少数民众参加的环保静坐演变成蔓延全国的大规模反政府示威，土耳其社会正经历着10年来最大的动荡。政治评论员马克尔·埃森扬指出，盖齐公园事件暴露了政府危机管理能力的欠缺。如果政府和管理者采用了正确的疏导方法与示威者沟通，事件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很可惜错误的决策导致这么多民众受伤，国家的形象也被损坏了。

伊斯坦布尔大学教授易卜拉欣·奥兹图尔克说，在示威冲突不断升级之时，埃尔多安总理则火上加油，以其强硬态度激怒示威者，他称“你们示威者可以来几千几万，而我可以召唤百万人”，这是在向民众发送错误信号，在埃尔多安的讲话后，抗议冲突变得更加严重。

伊斯坦布尔信息大学对示威者的调查显示，超过半数的盖齐公园示威者年纪不到30岁，大多数人并无党派倾向，90%以上因反对埃尔多安总理的专制政策和警察对和平示威者的暴力镇压而参加抗议。

一位名叫麦苏德的知识分子对《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说：“我已经50多岁了，还没见过警察这么残酷地对付自己的市民。我感到愤怒之极，忍无可忍。”

面对群众示威压力，土耳其政府宣布将由法院判定是否对盖齐公园进行改建，并命令所有示威者立即离开盖齐公园。埃尔多安斥责示威者是“掠夺者”、“恐怖分子”和“极端主义者”，并称自己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

在政府下令对塔克西姆广场和盖齐公园进行清场后，6月16日数千名警察进入塔克西姆广场，强行用催泪弹和高压水炮驱散示威者、拆除示威标语并捣毁帐篷。警察封锁了通往塔克西姆广场的交通干线，在盖齐公园建立隔离带，禁止任何人入内。土耳其政府宣布，任何试图进入塔克西姆广场的人都将被当作“恐怖分子”处理。

两大阵营的紧张被激化

土耳其分析家们还认为，这次塔克西姆广场抗议示威不仅仅是针对公园改建，而是群众，尤其是持世俗观念的民众和青年学生，发泄对埃尔多安伊斯兰政府日益专制独裁的强烈不满。

最近兴起的一系列伊斯坦布尔改建工程，包括改建塔克西姆广场、修筑博斯普鲁斯海峡隧道、建设第三座伊斯坦布尔机场和第三座欧亚大陆桥等项目都遭到了群众的反对。

此外，土耳其伊斯兰政府大规模兴建清真寺，鼓励妇女戴头巾，颁布禁酒令以及禁止情侣们在公共场所亲吻等政策严重影响了国内世俗自由主义者的生活，导致其对政府的愤怒日益高涨。

参加示威抗议的大学生阿依达·卡雅对本报记者说，他们就是不喜欢埃尔多安总理，不喜欢他干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埃尔多安公布禁酒法令，还让结婚的年轻人至少生3个孩子，他没有权力这样做，”卡雅说。

一些戴头巾的穆斯林女大学生也参加了塔克西姆广场的示威活动。示威者阿尔祖·奥兹德米尔接受采访时说，虽然她是穆斯林，但她坚持土耳其应该是世俗化国家，反对政府用宗教信条要求所有人。“我主张政治和宗教分开，政府利用宗教拉拢土耳其虔诚的穆斯林，以争取他们的选票。但这对国家和社会没有好处，”奥兹德米尔说。

埃尔多安不断抨击抗议示威者是“无信仰的人”，谴责他们借示威混乱，不脱鞋就进入伊斯坦布尔的一座清真寺并在寺内饮酒。然而他的这番言论遭到了该清真寺阿訇的否认。

分析家们担心，埃尔多安的言论会造成土耳其社会各个群体的严重对立与分化。埃尔多安政府的言论和政策受到国内持保守观念穆斯林的热烈欢迎，而遭到世俗主义者、持自由民主态度的群众的强烈仇视。

在埃尔多安的家乡黑海城市里泽，愤怒的政府支持者袭击了抗议示威者并导致了两伙群众的斗争。政策分析家穆拉特·叶特金指出“埃尔多安的讲话是在鼓励他的支持者们采取行动积极反对示威者。如果他继续激化两大阵营，冲突的紧张形式将持续升级”。

“绿树革命”≠“阿拉伯之春”

至于此次全国性的示威游行会不会在土耳其引发类似“阿拉伯之春”的变革，分析家们认为可能性不大。因为执政的正义与发展党仍然享受大部分保守民众的支持，老百姓的支持率约为50%。

政策分析家阿卜杜拉·博兹库尔特接受采访时说：“大多数土耳其民众并不希望推翻政府。虽然他们在一些方面对政府政策不满，但他们并不想牺牲土耳其的社会经济稳定进行革命。与动乱中的中东国家、陷入经济危机的欧盟国家相比，土耳其正享受着难得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现政府对此还是有功劳、得民心的。”

但是，土耳其社会民主党主席侯赛因·埃尔衮分析这次盖齐公园抗议时间将成为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的巨大转折点，并将导致其在2014年大选中丧失选票。与埃及、利比亚等阿拉伯国家不同，土耳其是民主体制，人民可以通过大选来选择他们满意的国家领导人。

还有一些分析家们指出，政府命令警察对示威者进行暴力镇压损害了土耳其作为民主国家的形象。土耳其外长达武特奥卢也承认，“任何人都不会从反政府示威中得到好处，损害的只是土耳其的国家形象。”伊斯坦布尔市长托普卡什担忧伊斯坦布尔的暴乱引发了全世界的关注，会对伊斯坦布尔申办2020年奥运会造成不利影响。

此外，示威造成的社会动荡也开始影响经济发展，由于投资者担忧政治局势动乱，示威开始当天，伊斯坦布尔股市大跌10.5%，当地货币里拉与美元的汇率也跌至18个月来的最低点。评级机构穆迪10日发表声明警告，土耳其的反政府抗议活动已经加剧了该国的收支风险。土耳其的抗议示威活动已经使旅游业蒙受损失。

虽然警方对塔克西姆广场和盖齐公园进行了暴力清场，但这场“绿树革命”并没有就此宣告结束，6月18日5个工会组织发动了全国性罢工和示威活动，数万抗议者还在伊斯坦布尔、安卡拉等城市与警察对峙和冲突，显然埃尔多安政府难以用高压手段平息已经爆发的“绿树革命”。

（作者：陈铭 石竹影）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