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主持召开的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1月22日在瑞士蒙特勒举行。会上有关各方就叙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去留问题展开激烈论辩。美国国务卿克里当天指出，在叙利亚今后组建的过渡政府中，现任总统阿萨德将不会拥有一席之地。而叙利亚政府代表团团长、叙利亚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穆阿利姆在会上发表了长篇讲话，强调阿萨德的“去留问题”是叙利亚政府代表团不可逾越的“红线”。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的目前进程显示，冲突双方的分歧明显，尚没有迹象显示双方会作出实质性妥协。

为此，潘基文在讲话中形容这次国际会议给叙利亚危机的解决带来“脆弱但真实”的希望。他希望各方能够抓住机会。

1月22日，多次改换时间的第二次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终于启幕，包括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内的40多个国家在受邀之列。对于此次会议，外界最关注的是叙政府及反对派代表的谈判，是双方在该国2011年爆发冲突以来首次面对面谈判，因而也被外界视为解决叙利亚危机最重要的一次会议。

在炮火中经历了近3年的艰难生存，大部分叙利亚民众以及国际社会都期待此次会议能够尽快实现该国真正意义的政治对话，但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愿景而已。这场叙利亚争战双方第一次围坐在谈判桌上的对话似乎更像是一场刚刚开始的邂逅，打量完毕，也仅是留下继续碰面的可能性。

伊朗“被缺席”

去年5月，美国国务卿克里访俄期间与俄外长拉夫罗夫共同提议，举行有关叙利亚问题的国际会议，促使各方切实履行第一次会议达成的日内瓦公报。2012年6月30日，叙利亚问题“行动小组”外长会议在瑞士日内瓦举行，会后发表日内瓦公报，呼吁由叙利亚人民主导过渡进程，在叙建立由各派广泛参与的“过渡管理机构”。对于第二次叙国际会议，瑞士政府表示愿意继续在日内瓦承办。但未曾料到，此次会议来得如此之晚。

由于恰逢世界经济论坛和日内瓦钟表展，日内瓦酒店预订困难，此次会期安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会议于1月22日在瑞士蒙特勒举行；第二阶段会议于1月24日在日内瓦举行，叙利亚有关各方出席这一阶段会议。

原本设定伊朗将出席第一阶段的会议，然而几经更改，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于当地时间1月20日下午通过其发言人宣布，伊朗将缺席叙问题国际会议。这一决定距潘基文亲自宣布邀请伊朗参会还不到24小时。

潘基文和联合国-阿盟叙利亚问题联合特别代表卜拉希米此前都反复呼吁，伊朗作为一个重要的地区力量，理应参与到叙利亚和平进程中来。但关于这一点，会议发起方始终无法达成共识：俄罗斯等国明确表示支持伊朗参加，但美国等西方国家反对伊朗参与其中，原因是伊朗被视为叙利亚总统阿萨德的主要支持者。

1月19日，伊朗凭借承诺将在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中发挥“积极和建设性”作用，拿到了潘基文给予的“入场券”，这被外界普遍解读为有关国家之间已经达成一致观点。但是，美国却对潘基文的决定表示非常意外，声称除非伊朗公开表示支持建立叙利亚过渡政府，否则潘基文就该收回邀请券。英、法、沙特阿拉伯在这一问题上也持相同立场。叙利亚境外主要反对派“叙利亚反对派和革命力量全国联盟”（以下简称“全国联盟”）也明确表示，如果伊朗参加，将撤销参会决定。由此可见，潘基文的“出尔反尔”纯属被逼无奈。

总部位于黎巴嫩贝鲁特的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中东中心研究员Yezid Sayigh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的会谈主要还是应该集中在建立互信，而不是实质性的政治过渡。美国和俄罗斯实际上在实质的过渡进程问题上并没有达成一致，更不用说地区力量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如果叙利亚出现任何政治过渡，伊朗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

伊朗副外长阿巴斯·阿拉格希也发表评论称，没有伊朗的参与，第二次日内瓦会议成功的几率不大。阿拉格希称，如果对叙利亚问题有影响力的各方没有全部参与此次会谈的话，将很难为叙利亚找到一个全面的解决方案。

阿萨德得助？

不过，叙利亚政府对于此次参会表现积极。在俄罗斯的干预之下，阿萨德政权于去年12月第一个签字同意参与谈判，并于随后任命代表团参加会议。就在开会之前还有意作出让步，提出了希望双方就此交换被俘人员，以及在激战大城阿勒坡实行停火的方案，并指这一停火模式可推广至叙利亚其他地方。此外，叙政府还承诺为反对派控制的大马士革周边地区运送人道主义救援提供便利。叙利亚政府军已经在这些地区盘踞多月，反对派因此无法获得食物和药品，而叙政府这一将对手“饿到屈服”的政策此前被国际救援组织广泛诟病。叙政府释放的一系列积极善意令其在政治上占据上风。

“阿萨德的策略意在向外界展示出可讨价还价的姿态。”英国防务智库皇家联合服务学会研究员Shashank Joshi表示，“他还向外界传递出清晰的信息——如果国际社会希望推动和平，那么，阿萨德政权必须参与进来。”

Yezid Sayigh也表示：“通过交换战俘、阿勒颇停火，阿萨德政权向外界展示出它在扮演一个合理而负责任的角色。这将进一步获得俄罗斯的支持，而美国和其他叙利亚之友成员也难以对此说不。事实上，阿萨德政府在去年9月同意接受俄罗斯提出的将化学武器设施置于国际监督之下的建议时，也是采取了同样的外交手段，反对派因此失去攻击叙政府的把柄，叙政府也赢得更有利的局面。”

不过，阿萨德此举也是一招“险棋”。分析人士指出，这只是阿萨德“取悦”俄罗斯并保全政权的手段，但这样的妥协可能令其政权根基出现动摇。

相比之下，叙利亚反对派的态度暧昧。分支林立的叙利亚反对派对是否参加第二次日内瓦会议存在重大分歧，对于是否参会一直迟疑不决。“全国联盟”因为这一问题甚至濒临瓦解边缘。联盟中最大一个团体“叙利亚全国委员会”表示，“果断决定不参加会议。”1月初的会议上，数十名成员弃会而出表示反对。直到1月18日，“全国联盟”开会进行表决，才最终决定参加。而对于伊朗是否参会的问题，“全国联盟”的决定还一度出现动摇。事实上，即便投票同意与会，也不乏美英等国施压的因素。此前，在没有俄罗斯参加的“叙利亚之友”外长会议上，以美国为首的11个国家已经开始向叙利亚境外反对派施压，呼吁他们结束松散的状态，组成一个反对派代表团参加未来的日内瓦会议，否则，美英等国可能停止对他们的支持。

与此同时，除少数组织外，活跃在叙境内的反对派武装组织几乎都对日内瓦会议持抵制态度。此前，叙反对派武装“伊斯兰阵线”、西方支持的“叙利亚自由军”以及叙境内主要反对派“全国协调机构”均以不同理由拒绝前往。

Yezid Sayigh表示，叙利亚反对派分裂严重，并不能形成一个统一的对抗阿萨德政权的政策。“全国联盟”在叙利亚国内影响力有限，在反对派组织内已经失去了一定信用，他们很担心如果参加此次会议，将进一步失去叙利亚国内众多反对派和武装分子的支持。“但实际上，反对派参会反而会增加自身的影响力：首先，通过进行是否参与会议的投票，‘全国联盟’最终扮演了代表反对派，以及至少一部分叙利亚民众的政治对话者角色。虽然‘全国联盟’可能会因此失去一些叙利亚国内反对派的支持，但最终将重新获得影响力；其次，无论哪一派反对力量现身日内瓦，叙利亚政府都需要和他们面对面谈话，这实际上也相当于承认了如今在叙利亚，除了政府之外，还有反对派这一主要政治力量。如此一来，其他反对派组织，如‘全国协调机构’、‘库尔德最高委员会’等未来可能陆续成为同政府谈判代表中的一员，这其实也增加了他们说话的分量”。

事实上，面对这些扶不起的“阿斗”，一直暗中给予支持的美国立场已经开始出现松动。美国等西方国家在解决叙化学武器危机取得进展之后就对叙政府态度有所软化，果断选择立场后撤，不愿将自己带入另一个战争和与恐怖主义纠缠的泥潭。由于担心向叙反对派提供杀伤性武器援助很可能最终落入恐怖分子之手，美国因此更倾向于向叙利亚反对派提供资金等非致命性援助。加上当前叙利亚局势陷入僵局，叙反对派节节败退，继续支持叙反对派看不到希望，英美等西方国家也认为，通过政治途径解决叙利亚危机更符合自身利益，因此也在此次会议筹备中格外卖力。

而会议召开前几天，主办双方还特地营造和谐气氛。美国国务卿克里送给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两颗大土豆作为礼物，而俄罗斯代表团随后向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珍·普萨基赠送了一顶护耳帽。就在1月21日，美国总统奥巴马还和俄罗斯总统普京通电话，讨论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这些举动被外界解读为“合作好办事”。

谈判难突破

叙利亚政府和反对派首次坐下来谈判令外界对此次会议期待颇大。卜拉希米多次表示，他不希望这次会议拥有一个开放式结尾。

但从现实情况来看，对于叙利亚的长期冲突，想要找到政治解决方案依旧前景暗淡。叙利亚民族和解事务部长阿里·海德尔1月16日就曾表示，不要指望即将举行的日内瓦会议能带来结果，这次会议不会解决叙利亚危机，即使以后有第三次，甚至第十次会议，也都无法解决危机，危机只能在人民内部解决。

国际社会希望，第二次日内瓦会议能够使叙利亚各方就全面落实第一次会议上通过却一直都未落实的日内瓦公报达成共识，启动政治过渡进程，促成叙利亚政府与反对派组建一个“过渡管理机构”。而这所谓的过渡进程说白了就是到底要不要阿萨德下台。

尽管反对派内部内讧不断，但在有关阿萨德先下台再谈判的问题上始终保持一致。同意参会的“全国联盟”已经明确将“阿萨德下台”作为参会前提，坚持将其排除在叙未来国家政治生活之外。

但阿萨德并没有那么容易推翻。一年前，众多西方人士都预测阿萨德政权即将垮台，叙利亚国内冲突也将走向尾声。不过现在，没有人再会这么去想。同反对派一盘散沙相比，阿萨德政权表现出了内部极为团结，随着宗教极端势力的介入和反对派武装内部矛盾日深、战场形势继续向有利于政府军的方向倾斜，政府军牢牢控制着从大马士革、霍姆斯直至塔尔图斯、拉塔基亚等东部沿海地区的大城市和主要交通线。

今年阿萨德任期届满后，其继续参选的可能性很大。他在1月20日接受法新社采访时表示，可能会寻求连任。阿萨德表示，如果他的候选资格得到民众的有力支持，他会毫不犹豫地在今年晚些时候寻求连任。他说，“我认为我没有理由不站出来。”分析指出，根据叙利亚目前国内形势和冲突双方的力量对比分析，如果叙利亚执政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复兴党）推举阿萨德作为下届总统候选人参加竞选，选举结果很可能还是阿萨德当选总统。对于反对派来说，他们搞了一场所谓的革命，但结局却丝毫未变，这实在令他们难以接受。

对叙利亚政府而言，他们主张成立一个包括反对派代表在内的扩大政府，而并非国际社会希望成立的“过渡管理机构”。叙政府多次重申，第二次日内瓦会议是政治进程的一部分，而不是移交政权或是成立过渡政府的场所。相反，叙政府希望在此次会议上更多讨论打击“恐怖主义”的问题，希望有关国家停止对叙境内“恐怖分子”的支持。叙外长穆阿列姆在宣布政府同意参会的声明中已经明确表示，阿萨德总统派遣的代表团将追求“叙利亚人民的诉求，首要的任务就是消除恐怖主义”，并重申有关阿萨德和叙利亚政府的问题是政府代表团和叙利亚人民的“红线”，叙利亚总统的职位不容动摇。

既然双方仍坚守“红线”不放松，国际社会就无法依赖一次会议开启“过渡进程”。加之内战中反叙政府势力中军事力量最强的两派——“伊拉克与叙利亚伊斯兰国”和“胜利阵线”没有与会，而参会的“全国联盟”威信不够，在此次会议中即便达成协议，实施阶段仍将壁垒重重。

连绵的战火已经对叙利亚造成严重损失。1月19日，叙利亚地方行政部（叙利亚中央行政机构）部长奥马尔·格拉万吉宣布，该国的战争造成的直接以及间接损失已上升至227亿美元。分析还指出，叙利亚所有经济部门受战争影响的严重程度令人震惊，石油行业尤为严重，原油产量由危机前的每天38万桶降到目前的2万桶。叙利亚人口失业率高达近49%，通货膨胀率达到300%，贫困人口数量超过全国总人口的1/3。此外，该国的外资投资、旅游收入与对外贸易额均出现极其严重的下降，数额接近于零。

随着叙利亚战火愈演愈烈，更亟待解决的还有难民和救援资金问题。现在，叙利亚成为制造难民速度最快的国家。自2011年3月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共有230万人逃往邻国避难。联合国难民署估计，这一数字将在2014年底达到410万。大批叙利亚难民不断涌入邻国，救济资金不足是联合国难民署等国际救济组织和难民接纳国面临的一大难题。

迄今为止，叙利亚内战致使近1000万人需要国际人道主义救援。联合国统计显示，2014年，叙利亚难民将需要650亿美元以保证最基本的人道主义救助。这场给数百万人造成的灾难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一大挑战。

（记者：袁源）

来源：国际金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