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生活在科巴尼的库尔德人Heysam Mislim。

科巴尼几乎全民皆兵。

所有人每天只吃一顿饭,其他时间就是喝点茶或咖啡。

库尔德武装“人民的保护部队”战士在科巴尼城郊战斗。
这是一名生活在科巴尼的库尔德人从战争中心发出的故事。他以日记的方式,每天讲述着这个城市抵抗“伊斯兰国”(IS )的真实战区生活。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这座被围困一年的城市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我(本文第一人称是指作者Heysam Mislim,下同)选择留下来继续报道真实的地面战情况,告诉数以百万计的库尔德人,科巴尼正在发生着什么,而不是让他们从“伊斯兰国”(IS)的网络宣传和其他那些媒体那里获得信息。
我的报道是要让库尔德人知道,科巴尼城依然活着,而且没有沦陷,因为事实是:虽然IS利用各种恐怖手段来攻打科巴尼,妄图对这个城市的人民进行种族灭绝,但这个城市一直在抗击IS的进攻,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前所未有的方式。
除了IS的宣传,一些国际媒体也报道称科巴尼似乎已经完全落入了IS手中,这纯属谎言,目的是为了打击科巴尼人的信心。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就不会从这里发出报道。
我留在我的城市,就是为了抗击这样的IS宣传攻势。同样地,即使要死,我也要跟自己人一起,死在自己的城市,因为放弃科巴尼并不是解决方案。不只是在这里,在叙利亚和土耳其境内,不论在哪儿,库尔德人都会被杀害。所以,我宁愿留在这里,我很高兴能用我的新闻专业主义为自己城市的抗击做出贡献。
虽然这些被围困的人缺少粮食、燃料、武器以及足够的国际支持,但他们领导的抗击IS恐怖攻击的战争却是非凡的。在今年6月,IS武装分子曾于一天内在伊拉克的不同地区击败了政府军的5个师。而科巴尼,一座长久以来被与叙利亚境内其他库尔德人城市隔离开的孤城,一座此前已经被围困了将近一年的孤城,却在IS的全力进攻下坚持抵抗了将近一个月了。科巴尼已经因这种抗战而创造了历史。而我则希望是见证者中的一员,向世人讲述这一悲壮而英勇的故事。
2014年10月9日 星期四无人能入睡超过一小时
土耳其面临新的压力,军事介入科巴尼而不是在边境另一侧隔岸观火。但土耳其政府说其不愿意军事介入,除非打击IS联盟设立一个禁飞区并把叙利亚总统阿萨德政权列为打击目标。
今天是科巴尼坚持抗击IS的自卫战争第25天。不论从任何角度看,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是非凡的。每个人都在这场历史性的自卫战争中扮演着一个角色,不论是在城郊还是在市中心,激烈的战斗都在继续。
被围困的生活使人们团结在了一起。在科巴尼,为了持续抗击IS,每个人都是志愿者。医生和护士们在临时医院里无偿工作,店主们把自己商店里的食品、饮料等物品免费发放给士兵和平民。
那些儿女们在前线作战的家庭,勇敢的母亲们在后方聚在一起,每天收集食材、做饭,提供给所有饥饿的人。钱已经没有意义了。每个人都在分享物资,希望互帮互助以度过艰难时期,以继续抵抗拯救
这座城市。似乎每个人都成了一家人。
这片土地上的这种休戚与共的精神持续鼓舞着科巴尼的抗战。不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所有能够战斗的人都拿起武器,发誓要保卫这座城市,直至最后一息。今天,我看到了民主联盟党(Democratic Union Party)联合领导人阿西亚·阿卜杜拉(Asiya Abdullah)女士和科巴尼行政区政府部长恩瓦尔·穆斯林(Enwer Muslim ),两人都拿起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离开去了东部地区,在那里,与IS武装分子的激战愈演愈烈,达到了空前的规模。
城市东部地区的冲突已经变成了一场全面的游击战,在那里,IS武装分子最近渗透进了几栋关键建筑。在东部地区,尤其是在西奈的工业区,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战斗持续不断。而在城郊的山区,激战也在继续。
在“Taxa Araban”区,凶猛的巷战也在持续,外国空军今天对那里的IS武装分子进行了空袭,炸毁了一栋建筑。在西郊,激战也在持续,IS武装分子无法取得任何进展。在科巴尼西部的Gulmit村,一次外国空袭打击了IS的一处据点。这个村子驻扎着民主联盟党的武装分支“人民的保护部队”(YPG, People’s Protection Units)和该党的女子武装分支“女性的保护部队”(YPJ, Women’s Protection Units),他们已经把IS武装力量阻挡在这里好几天了。
IS武装分子针对城市的无差别炮击和轰炸从未停止过。科巴尼城内区域每10分钟就有一枚炸弹或迫击炮弹落下。黑色或白色的爆炸硝烟从残垣断壁上升起,弥漫了整个天空。
这不是一场正常的战争,因为IS武装分子的目标是消灭科巴尼城内的所有活物。你可能想知道我们怎么睡觉。嗯,其实现在没什么是处在正常状态了,包括睡眠模式。人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睡觉,但不可能睡足哪怕仅仅一个小时。开火的声音、迫击炮弹击中地面目标的声音、爆炸声以及战争带来的毁灭场景充斥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刺激着人们的神经。所有人都走到屋外,拿起武器,时刻保持警惕,准备与IS战斗。传统的武装部队
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每个人不论是走路、吃饭、睡觉都时刻携带着步枪、手雷和手枪。
如果你想睡觉,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睡,因为你知道周围的其他人都在时刻保持警惕。但大部分时候,我们休息一会儿时只是假装在睡觉。当我想走进房子里睡个觉时,一些念头就会突然进入我的脑海:科巴尼的人正在遭遇种族灭绝式的打击;迫击炮弹或炸弹会随时落到我脑袋上。这些念头立即使我无法入睡,而我认为几乎所有现在生活在这里的人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没有正常的水、电供应,没有足够的药品,也没有足够的武器。我们几乎什么都缺,因此所有物资都实行配给制。今天,一名从东部前线回来的“人民的保护部队”战士告诉我说,IS武装分子们似乎有无限的弹药,因此他们有时候开火只是为了好玩,而“人民的保护部队”和“女性的保护部队”战士们则必须目标明确,以免浪费任何一颗子弹。
换句话说,库尔德战士们必须善用配给他们的有限的弹药。科巴尼的居民若想获得饮用水,就必须挖井,因为IS很久以前就炸毁了城市供水管道。供电情况也一样,仅靠发电机为人们提供有限的电力供应,因此人们不得不在每台发电机附近排队,等着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当然,食品、茶叶、咖啡也都实行配给。
武器方面也是严重不足。我今天看到了两位老人:一个拿着把打鸟的霰弹枪,一个拿着把猎枪。就算是战士们携带的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也大部分损耗严重,经常能看到枪托上缠着胶带。
科巴尼医药用品的短缺也非常严重。所有的药物都依靠土耳其靠近叙利亚边境的Suruc镇的库尔德人走私过来。这些库尔德人背着装满药品的背包,冒险穿过边境把药送到这里,帮助我们抵抗IS。他们有时也从Suruc镇走私食品和燃料过来。我今天在“人民议会大厦”见到了5名库尔德背包客,他们刚刚把一批走私药品安全运送过来。他们说土耳其边境警卫向他们开火,他们甚至一度以为无法活着来到这里了。
许多人把药品和其他物资从土耳其库尔德人地区运送过来,这些人都要冒着生命危险,因为土耳其政府关闭了土叙边境口岸,而土耳其边境警卫一看到库尔德平民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今天,土耳其边境警卫还逮捕了158名试图穿越边境进入土耳其北部库尔德地区的科巴尼难民。他们现在被关押在边境村庄A li K ur。我跟其中的一个被捕女孩通了电话,因为她悄悄藏了一部手机未被收走。她说,土耳其士兵已经威胁要把他们驱逐到IS控制的科巴尼地区。这些土耳其士兵告诉他们,他们很早以前就该撤离科巴尼了,因为如今土耳其政府已经不再接收科巴尼难民,因此他们现在被认定是非法走私者。
你看,这就是我们被围困的城市今天的境况。它还活着,面对所有这些压力、禁运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可怕袭击,仍然保持着抵抗。我们想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
2014年10月10日 星期五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随着美国领导的空袭继续,一名库尔德官员宣布IS已经被逼回到城市边缘。在一份声明中,美国军方证实库尔德人“坚持抗击伊斯兰国”。
今天,激烈的巷战覆盖了科巴尼中心区的每条街道,伴随着持续轰炸的加剧。IS以居民区为攻击目标,爆炸随处可见,爆炸声无处不在。IS将其攻击升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炸弹和迫击炮弹一枚接一枚地落在科巴尼中心区的建筑物上。今天的密集轰炸是一个信号,表明IS很快将在城市里发起更多的地面进攻,同时还表明IS武装分子已经得到了更多的大炮和重型武器,有能力进一步扩大战事。
更多的增援部队已经从附近的要塞城镇Jarablus和Tall-Abyad抵达科巴尼。这两个城镇都处在IS的控制之下,调来支援部队,表明IS希望增强对科巴尼的进攻。
外国空袭打击了IS位于Mubtal和Mushta Nur山脉附近的据点。然而,最激烈的巷战发生在科巴尼城南部和西部地区。今天,我去到了科巴尼城南部的Botan区,亲眼见识到了自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最可怕的巷战。整个地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激烈的战斗,炸弹持续不断地落在几乎每一栋建筑上。YPG战士告诉我赶紧离开,返回到科巴尼城中心区去,因为Botan区太危险了。整个区尘土飞扬,地上铺满了被IS的坦克炸出来的建筑物碎片,所有库尔德战士的衣服上、脸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尘土。
我数了数,地上躺着9具IS武装分子尸体。一名YPG战士告诉我,当天早上,IS发起了进攻,这9人被埋伏在残破建筑物内的YPG战士干掉了。我还看到了两具YPG战士的尸体以及5名伤势严重的YPG战士。一辆车窗破碎、车门布满弹孔的老旧救护车过来接走了伤员,开车的是一名身穿平民服装的库尔德女性,此外车上还有一名女护士,她们把受伤的YPG战士运去临时医院。
战斗从不间断,轰炸不断加剧。整个地区都是灰尘和残片,我想知道这些英勇的库尔德战士是如何在这种混乱的气氛中继续下去的。
当我返回中心区后,由于围绕着Mustashfa Watani医院发生的激烈巷战,我被困了一段时间。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我从未在过去的人生中见过这样的场景,站在距离医院约200米的地方,迫击炮弹如雨点般密集地从天空落下。万幸的是,这家医院已空置,否则这些迫击炮弹可能屠杀大量平民。在科巴尼城内南部和东部地区,每隔5到10分钟就能听到爆炸声或交火声,激战似乎永无休止。
IS武装分子们拥有各种类型的重型武器,因此他们能带来如此多的破坏。但库尔德人的抵抗力量只能使用老旧的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自制炸药或RPG (火箭推进榴弹)还击。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全世界都知道这一点。尽管如此,科巴尼人却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击士气和捍卫家园的决心。YPG和YPJ都非常清楚自己为何而战、与谁作战。
我相信这些库尔德男女现在是为了整个世界在战斗和做出牺牲,因为这是一场捍卫人类价值和尊严的战争,IS想把这些从地球表面上抹煞。
在Mustashfa Watani医院附近,我看到一名库尔德女战士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走进大楼的拐角,然后向对面IS武装分子所在位置射击。接着,我看到了几名YPG战士,他们肩膀上都受伤了,但依然坚持战斗。言语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些英勇抵抗的正义战士。
在前线,战士们经常互相高呼口号以提振士气。例如,“土地还是死亡”,这是今天我在Botan区听到了好多次的口号;还有Heval,库尔德语“同志”的意思,每当战士们要提醒、警告战友的时候就会高呼这个词。
我设法安全回到了科巴尼中心区,但依然沉浸在震惊中。我走来走去,从一个名叫迪洛万·萨利赫(Dilovan Salih)的年轻库尔德战士身边经过。21岁的萨利赫曾在当地的Asayish安全部队中服役,他现在坐在“民主联盟党”总部大楼外,一手握着他的枪,一手夹着一支香烟。他看起来很难过,我以前没见他这么低落过。他告诉我,他被告知,IS武装分子将他74岁的祖父斩首,而老人家只是个农民,现在IS武装分子还占据了他位于科巴尼市郊Pinar村的家。萨利赫说,他的叔叔们及堂兄弟姐妹们目前已经逃到土耳其,他们向他确认了这一悲剧,因为IS把他祖父遭斩首的照片发布在了互联网上。
我过去拥抱了他一下。我希望自己从未问过这个问题,因为谈论这一切甚至比事件本身更让他难过。但当你听到发生在科巴尼城外村庄中的这种暴行,你就会意识到,同样的遭遇随时会降临到科巴尼城内成千上万的平民身上。这是可怕的,特别是当IS的进攻更加猛烈,来自四面八方的轰炸越来越近。
库尔德官员和指挥官们一直在呼吁所有平民离开科巴尼,去到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地区避难。今天大约有400名平民离开了,但很多人选择留下来,说他们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成为一个难民。一位老人告诉我,他宁愿死在自己家中,也好过在边境被土耳其士兵逮捕或杀害,或者在土耳其街头成为一个遭嫌弃的难民。如今,大屠杀的风险迫近了,而抵抗仍在继续。
2014年10月11日 星期六“科巴尼是另一个斯大林格勒”
今天,科巴尼再次在轰炸和开火声中醒来。然而,与昨天发生在中部地区的激战相比,今天的交战和轰炸都略缓和了一点。这也许是因为IS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也许是因为有沙尘暴。今天早上,因为沙尘暴的缘故,建筑物看起来都如同剪影,能见度不足以支持战斗,这也阻碍了IS进一步推进。
在东部地区,IS武装分子似乎从他们昨天控制的几个位置上撤离了,所以重型轰炸都集中到了城市的这个区域。今天早上,我看到一辆YPJ卡车载满女战士向东部地区开去。我询问是否能跟他们一起去,但被一名上尉拒绝了,他对我说,东部地区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我应该远离。于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科巴尼中心区位于一家临时医院旁边的房子里。我们不再吃早餐,一天只吃一顿饭,通常安排在下午晚些时候或者晚上。不过,我们会在早上的时候去到对面的房子里喝点咖啡或茶。
今天早上,我照例去到那里。一些男女一直待在那里为大家煮咖啡和茶,因此任何人一进去就能喝上热腾腾的饮料。在这个屋子里,你每天都能见到不同的人,有战士、医生、护士和平民。平民们会谈论自己那些以难民身份逃到其他地方的家人,谈论IS的进攻,谈论这座城市的命运将会如何。房间里有一台收音机,一到播新闻的时间,大家都会凑到收音机旁,收听当地阿拉伯语新闻和国际新闻报道中涉及科巴尼的报道。但新闻报道称科巴尼几乎完全落入IS的手中的时候,一些人喊道:“哦,你这骗子!”因为这显然不是真的。当新闻报道称科巴尼抵抗力量取得进展时,一些人喊道:“我们坚强的男孩女孩们万岁!”还有一些人高喊:“向着胜利!科巴尼是另一个斯大林格勒!我们将把这座城市变成IS鼠辈们的坟墓!”
我们喝茶和咖啡的房子实际上是一个六口之家的私宅,但如今这家人只有父亲留了下来,他现在是位战士了。而这房子除了被当成咖啡茶座之外,甚至还变成了临时医院,因为人们总是把伤员送过来,他们搞错了,其实医院是在街道对面。但人们总是匆忙地把伤员送到这里就走了。于是这里的人就赶紧跑去真正的临时医院叫来医护人员。
当我今天早晨过去喝茶的时候,看到了老人阿布·奈西(Abu Nasih),他原本是个农民,但现在拿起了枪,不过他并不上前线,只是每天在这里和临时医院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阿布·奈西平时总爱开些玩笑,但今天不论谁跟他打招呼他都很冷漠。我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没有立即问他。我拿到了自己的咖啡,阿布撂给我一支烟,我悄悄问他怎么了。阿布告诉我,在科巴尼以南约16公里远的Tall Khazal村,IS武装分子斩首了一名55岁的库尔德农民阿马尔·吉拉尔(Ammar Ghirar),而且是当着他妻儿的面。一名当地的阿拉伯人悄悄打电话确认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虽然在科巴尼城每天都会见到人们受伤或者死亡,但听到一个平民被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杀害,仍让我们感到非常难过。
在过去的两年里,科巴尼人民向所有叙利亚难民敞开了大门,接收了包括逊尼派、基督徒和阿拉维派的所有人。库尔德人已经帮助了成千上万的非库尔德难民。但如今,当我们遭遇迫在眉睫的攻击,却似乎没有人关心。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感到孤独。
在今天早上,科巴尼城东部地区的战斗最激烈。因为说服了一辆YPG物资运输车的司机捎带上我,我终于设法在中午的时候抵达东部地区。
我们抵达的时候,双方正在交火。YPG和YPJ战士似乎非常高兴,因为他们把一辆来犯坦克炸毁了。
一名战地队长告诉我说他们在今天早晨的一场伏击
中杀死了大约30名IS武装分子。他说,当时IS武装分子试图进入这一片的核心区,库尔德人都埋伏在周围,待IS武装分子全部进入并在主要街道上重新集结之后,才突然从四面八方一起开火,全歼了这批IS武装分子。
这里的Taqa Tenel大街曾经是科巴尼市的繁华商业街,主要经营女性服饰,每到下午就熙熙攘攘,新婚夫妇、订婚情侣、妈妈和女儿挤满了整条街。如今这里只有断壁残垣,女性服装、口红散落在废墟中。
突然一声狙击枪射击,接着是机关枪连射,打断了我的思绪。YPG队长要求物资运输车司机载着我尽快撤回中心区。不过司机说他必须先给哈吉拉希德清真寺附近的库尔德战士们送去食品和弹药补给,因此我也得以跟车前往了另一处战地。
当我们到达清真寺附近的时候,进入了一栋半毁的大楼,17名库尔德YPG和YPJ战士留守在大楼里,还有一批人分散守在周围的建筑里。战斗目前进入狙击手交火阶段。这些库尔德战士们一半人都全身覆盖着灰尘,他们说今天早上的战斗比较激烈,他们中的一批人深入敌后,炸毁了两辆小货车,3名YPG战士在这次行动中阵亡。物资运输车司机给这些战士卸下一部分罐头食品、水、三盒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两盒狙击子弹和一盒手榴弹。
然后我们回到了中心区。当我们抵达的时候,大约有40名战士正准备出发前往北方边境。这个边境一旦失守,来自北方的物资补给线就会中断。然而好消息是YPG和YPJ战士们在边境地区成功击退了IS的攻势。当时,IS派出3名自杀式袭击者,各驾驶一辆装满炸弹的车冲往库尔德人的阵地,不过三辆汽车还未靠近阵地就被库尔德战士们摧毁了。这严重打击了IS的士气,他们撤退了。于是,今天,边境得救了,科巴尼城里的人也得救了。
这即将出发的40名战士士气高昂,一名YPG战士唱起了歌,其他战士则牵手跳起了舞。他们离开前,那个唱歌的战士拥抱了我一下,告诉我,如果他不能从北方边境活着回来,那么请记住他,记下他。
2014年10月12日 星期日孩子,这么多的孩子
今天,科巴尼城中心区几乎是平静的。早上的时候我们听到交火声,偶尔的狙击步枪声和爆炸声。但和以往有所不同,虽然我们周围的爆炸仍在继续,但战场几乎变成了狙击手的战斗。
在中心区,临近下午的时候,爆炸声听起来明显远了,于是数百平民走出了自家房屋和防空洞。我从来没想到科巴尼的中心区居然还留有这么多平民。一个男人告诉我,他住在城北的亲戚也拒绝穿过边境逃往土耳其,他知道大约有数百户家庭还藏在自己的家园和防空洞里。这进一步证实,仍有成千上万的居民被困在这座城市里。不过目前已经很难统计到底有多少人还留了下来。这些平民随时可能被杀害。我今天看到了许多孩子,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好像是突然凭空冒出来一样。
原来,库尔德官员们一直要求孩子们远离战场,把他们全部藏在城市各个区域的防空洞里。看到和听到孩子们在玩耍是件很棒的事情。但他们仍然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官员们仍在极力说服其家人们尽快带着孩子们离开这个城市。不过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不太想他们离开,孩子的存在让这个城市还活着。但官员们的做法是正确的,这场战争激烈而残酷,城市的命运仍是未知数。
像往常一样,人们今天聚在一起,喝杯咖啡,互相交谈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大约40名女性聚在这里为大家煮米饭和土豆,食物首先分配给孩子们,然后是伤员,然后是女性。
从土耳其库尔德地区走私过来的罐头食品也被分发给了众人。今天,官员们也来到了科巴尼中心区,他们依旧是全副武装。这些库尔德政治家们一直在参与对抗IS、保卫科巴尼的战斗,不过他们今天过来是为了保护这些孩子,希望能够带他们返回边境附近的安全地带。
我看到科巴尼行政区外交部长Ferhat HacIssa肩上扛着一支枪,正在和人们一起吃饭。我还看到了科巴尼行政区社会部长Mahmoud Bashar,他手中拎着一支步枪。科巴尼行政区副总理Khalid Barkal坐在人群中,同样全副武装。人们普遍感到终于可以呼吸一下避难所之外的空气了,而且难得周围没有炸弹落下。
一名YPJ上尉拿着扩音器和人们讨论着城市的发展。她说他们承诺将战斗到最后。她的话提振了每个人的士气。她还向大家证实了一则报道,就是YPG和YPJ战士们活捉了大约100名IS武装分子。她说杀害战俘是错误的,他们不会杀死这些人,因为库尔德人和IS武装分子是不同的。
在临时医院里,我看到一名YPJ女战士正坐在地板上休息,她唱着一首有关母亲的歌。如果这些战士受伤严重,通常会被偷偷送往土耳其境内库尔德地区治疗,如果受的是轻伤,他们往往还没痊愈就重返战场了。
这里没有红十字会和红星月,医生和护士都是当地人,由于医护人手非常有限,他们必须日夜工作。可悲的是,连人道主义援助组织也抛弃了我们。
YPG狙击手打死了两名试图突入中心区的IS武装分子。他们本来打算过来打击库尔德人的士气,一个IS武装分子挥舞着IS的旗帜,一个在旁边拍摄,结果两人都被库尔德人的狙击手干掉了。
我去了前线,在Taqa Tanel的一栋被摧毁的建筑里碰到了一群库尔德战士,这些男男女女都一脸的疲惫,浑身布满灰尘。恶心的尸臭味弥漫空中,一名YPJ上尉告诉我,IS根本不关心自己人的生死,尸体都丢弃在战场上。而库尔德人是绝对不会抛下战友的尸体的。他们会被运送回去,举行体面的葬礼。
IS武装分子们还会把库尔德女战士的尸体斩首甚至分尸。我在土耳其的朋友告诉我,IS会把这些被肢解的尸体和斩首的照片发布在网上,试图打击库尔德人的士气,传播恐惧。不过这一伎俩至今未获成功。但尸体的味道将使我终生难忘。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回到了中心区,一名女性给了我一罐金枪鱼罐头。不过我还没能从尸臭味中缓解过来,仍然感到恶心,所以吃不下去。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IS会调来更多的重型火炮和坦克摧毁科巴尼,也许YPG和YPJ战士会取得更大的胜利,迫使IS继续后撤。这是一场不可预知的战争,而明天的命运和战争本身一样神秘莫测。
(作者:Heysam Mislim,原作:Heysam Mislim,原载:《新闻周刊》,编译:林徵道)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