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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问题专家解读站在十字路口的中东
发布时间: 2013-01-08 浏览次数: 137

原标题:2013:站在十字路口的中东

编者按:2012年的中东怎一个“乱”字了得。这一年,率先完成“民主革命”的国家暴力冲突循环升级,尚待转型重建的国家站在“十字路口”逡巡难断,而大国博弈更趋激烈导致地区局势愈发复杂:叙利亚当局和反对派展开拉锯战;伊朗核问题僵持不前;巴以关系重趋紧张;伊拉克爆炸不断;巴林、约旦山雨初临;已经改朝换代的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和也门政局动荡。“脆弱”已经成为研判中东局势时频繁使用的关键词。

中东这一年

2012年之后,中东国家介于旧政治秩序打破,而新政权尚未建立的转换阶段。中东地区历史上延续下来的民族、教派矛盾在新的环境中进一步激化,伊斯兰新兴力量同旧有势力发生冲突。同时,这一阶段也是中东地区传统经济向现代化经济秩序的转型阶段,各方势力各有经济诉求,因此欲施加各自影响。”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东问题专家余国庆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2012年,中东政治生态的最大变化就是遭遇大规模疾风暴雨式的政治大变局,并以领导人纷纷下台结束。从此,这一地区进入大变动后的政治整合期。

然而,经历大规模“民主革命”浪潮后,让希望在中东移植西方民主价值观和政治制度的西方决策者大跌眼镜的是,取代“倒台强人”的并不是西方所期待的土耳其式的“民主+世俗”政权,却是中东地区一些长期受压制的政党和宗教组织,特别是伊斯兰势力明显增强。在埃及、突尼斯和摩洛哥等国,穆兄会和萨拉菲派等伊斯兰组织开始上台执政,在推动政治重建时“政治伊斯兰化”倾向明显;也门的伊斯兰组织正成为“全国和解对话”的制约因素;利比亚由于部落冲突不断,伊斯兰极端势力也不断壮大。

中国当代世界研究中心研究员杨鸿玺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中东问题错综复杂,政治、经济、民族、宗教矛盾本就盘根错节,政治伊斯兰势力的崛起反映出西方推动的所谓“阿拉伯之春”以及“民主化”至少部分出现了事与愿违的态势,与设想脱离轨道。“今后一段时间,温和的政治伊斯兰势力会上升,但中东长期以来的世俗化力量不可逆转。中东地区内部教派分歧冲突,地区内大国伊朗、土耳其、埃及以及以色列之间的关系,以及地区外大国干预都将成为影响中东局势的因素。”

余国庆认为,已经改朝换代的国家由政治伊斯兰势力控制,之后潜在动乱的国家如约旦、阿尔及利亚等在历经变革之后也会由这一势力接手,这是中东政治变化的现实,这一现实会在中东持续一段时间。他表示,经历政治变局的国家在政治发展问题上面临新的不确定性,这些国家站在选择朝西方化前途发展抑或扶持新兴伊斯兰势力崛起的“十字路口”,因而权力重建过程十分艰辛。

除此之外,大国在中东地区的博弈也成为该地区局势走向的关键因素。

余国庆表示,冷战结束后,西方国家开始运用新兴干预理论以解决中东冲突。“从1991年海湾战争,到2001年阿富汗战争,再到2003年伊拉克战争,美国在中东发动战争的理由各有不同,但表明美国把中东曾经作为推销美国战略价值以及维持美国全球霸权的主要地区。但是因为实力因素,美国势力最近开始从中东撤出,其标志性事件就是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军”。

美国在这两次战争之后显示疲态,无力再度卷入深度冲突。2011年利比亚危机爆发时,美国就退居二线,让北约和海湾阿拉伯国家打先锋。到2012年,美国在中东的表现比在2011年更加谨慎。在叙利亚问题上,美国受到战略东移牵制,不愿深度卷入中东冲突。

“而同美国相比,俄罗斯积极介入中东问题的态度明显。俄罗斯在中东地区一直有重大的战略利益。冷战结束后,受制于美国在中东的主导强势,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日渐式微。如今,冷战时期的前苏联盟友伊朗、叙利亚等受美国施压而向俄求援,对俄罗斯来说,是扩大在中东地区影响力,谋求更大地缘政治利益的难得机遇。”杨鸿玺如是说。(本报记者 袁源)

叙利亚 局势走向不明

2012年,西方和阿拉伯国家首脑都苦恼于一个问题,叙利亚内乱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怎样才能结束?尽管美、欧、土耳其和海合会国家等持续加大扶持叙反对派力度,通过政治孤立、经济制裁和军事部署等系列措施对巴沙尔政府加压促变,但巴沙尔政府继续坚守,并没有如西方预想地迅速下台,反而导致“暴力升级”成为2012年叙利亚最突出的特点。

危机解决难度增加

2012年上半年在大马士革、霍姆斯等地的爆炸,到年中发生在胡拉、哈马的大屠杀,再到下半年两次的“大马士革总攻”,以及至今都未结束的“阿勒颇解放战役”,叙利亚国内战火蔓延。迄今为止,已经超过6万人在叙利亚战争冲突中惨死,大约有300万人因战争无家可归。不仅如此,叙利亚危机的“外溢效应”开始显现,周边邻国事件不断。去年,叙政府军曾先后与邻国土耳其和以色列交火,并引发黎巴嫩教派冲突。

尽管政治调解从未中断,但国际社会的斡旋显然并没有取得足够的成效。20122月,联合国前秘书长安南被任命为叙利亚危机联合国与阿盟联合特使。在安南的斡旋下,叙政府军和反对派武装于同年412日一度实现停火,但停火协议在叙当局和反对派互称对方违反停火的指责声中失去实质意义。政治解决叙利亚危机的难度增加,导致安南于20128月底特使任期结束后尴尬引退。

此后,阿尔及利亚资深外交官拉赫达尔·卜拉希米成为安南继任者,并在穆斯林重大节日宰牲节之前访问叙利亚,讨论节日期间停火问题。不过,为期4天的“宰牲节停火”仅在首日数小时内昙花一现。去年1223日,卜拉希米再次抵达叙利亚,但他寻求通过谈判结束叙利亚暴力冲突的努力迄今没有结果。

叙现政府或将破产

这一期间,巴沙尔政权面临空前的内外压力。2012723日,阿盟部长级委员会会议宣布,断绝与叙利亚当局一切外交联系。此外,一系列阁僚内高官的变节叛逃也令巴沙尔深感唇亡齿寒。反对派因不断获得国外援助战斗力大增。201212月中旬,美国和参加第四届“叙利亚之友”大会的100多个国家和组织的代表,承认“叙利亚反对派和革命力量全国联盟”为叙利亚人民合法代表。

不仅如此,叙利亚现政府资金不断短缺。根据国际金融研究所(IIF)估计,叙利亚现政府的外汇储备在2011年战争前大约为200亿美元,而现在该数额已减少到了20亿至40亿美元之间。从2011年开始,由于国际经济制裁,该国的石油和天然气贸易已经停止,切断了叙利亚主要的出口贸易项目。另外,叙利亚的银行业务也已经因制裁而中断。美国《时代》周刊援引叙利亚经济学家萨凡的观点指出,“如果巴沙尔政府因破产而无法资助其军队,他的士兵会逐渐弃他而去”。根据推测,在未来36个月,叙利亚现政府就可能因资金枯竭而破产。

今年16日,巴沙尔向全国发表电视讲话,提出通过全国对话政治解决当前危机的倡议。不过,巴沙尔的新倡议没有触及反对派最关心的问题,即他本人的去留,因此,这一倡议遭到了叙反对派和西方国家的拒绝。

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东问题专家余国庆认为,很难判断巴沙尔政权能维持多久。目前,巴沙尔面临的政治压力不断加大,其政治前途日渐动摇。因此,2013年叙利亚局势将出现较大变动。美国和俄罗斯此前曾提出一份叙利亚政治方案,根据该方案,巴沙尔可继续执政至2014年,但任期不可再次延长,但这一提议引发反对派强烈反对,并表示坚决不与现政府妥协。

“后巴沙尔”时代的叙利亚走向依然不明,“巴尔干化”、“伊拉克化”或者“阿富汗化”都有可能成为这个风雨飘摇国家在经过震荡后的政治生态。不过,比较明确的是,“反对派比较松散,没有统一的权力运作中心,如果在巴沙尔下台之后进行选举,会出现政治伊斯兰势力控制叙利亚的局面。”余国庆表示。

伊朗 核谈僵局难破

伊朗核问题从出现至今已有10年,而相关国家在这一问题上的战略僵持依旧没有太多改变。

2012年初,伊朗政府密集宣布在核领域取得的新进展,包括向德黑兰核反应堆装载首批国产核燃料棒以及生产出并启用新一代用于提纯浓缩铀的国产离心机。这一系列举动被解读为伊朗当局意在增加自身的谈判筹码,但此举也使得伊核问题局势更加紧张,为西方和以色列推动对伊朗采取更严厉的措施提供借口。而制裁已对伊朗经济造成巨大损失。自2011年底以来,伊朗货币里亚尔对美元汇率开始走上“跳水”之路,201210月初,伊朗外汇市场产生恐慌,里亚尔兑美元及其他外国货币的汇率毫无征兆地出现暴跌,跌幅高达40%。而里亚尔贬值,极大刺激了进口和其他商品的价格,这不仅耗尽普通伊朗人的存款,也耗尽了他们的购买力。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称:“对伊朗的制裁,引发了伊朗国内通货膨胀、失业率上升和其他一些问题。”

与此同时,以色列对伊军事打击的可能性一直未能排除。以色列一直视伊朗核计划为安全威胁。而在国际社会对伊朗实施的经济制裁和多轮谈判均未能取得实质结果之后,以色列政府的立场已由“一面推动国际社会向伊朗施加压力,一面为军事打击做好准备”逐渐转向认真考虑军事打击。

尽管遭遇多方威胁,伊朗通过军演宣示捍卫主权的势头丝毫不减,201112月和20121月,伊朗海军曾在霍尔木兹海峡进行大规模军演,并警告可能封锁霍尔木兹海峡。伊朗海军于20121228日再次在霍尔木兹海峡举行军事演习。伊朗举行演习目的是迫使西方国家和海湾国家保持克制,但这样的军力抗衡已经导致国际原油市场多次波动。

而伊朗核问题在2013年仍然是中东地区和国际社会的重大热点,余国庆表示,伊朗核问题在长时间角逐过程中形成伊核问题六方谈国的模式,这是国际社会比较能接受的平台,若离开这一机制,这一问题很难有解决方向,所以伊朗核问题应回到谈判本身。2013年,相关各方将定期在会谈的基础上进行接触。

今年1月初,伊朗与欧盟官员均表示,伊朗与六国的新一轮谈判将在本月重启,谈判的焦点可能会集中在伊朗放弃生产浓度20%的浓缩铀的生产和西方取消对伊朗制裁的问题上。但是,美伊双方现在提出的条件都相当苛刻,双方能否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妥协,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伊朗问题目前的僵化是大国较量、势力平衡所致,目前任何一方都不愿打破僵局,因此伊朗核问题可能出现持续化、长期化趋势。”此外,尽管以色列在对待伊朗核问题方面的耐心已消耗殆尽,但西方国家始终没有给出军事干涉伊朗问题的表态,余国庆认为,不能排除西方和以色列军事解决伊朗核问题的可能性,但是如果采用军事打击,将引起不可预测的后果,因此美以决策层在这一问题上表现谨慎。

巴以 冲突仍将持续

“世纪难题”巴以冲突问题在2012年无所突破,反而再次趋紧,并在2012年末呈现“集束式”爆发。

20121114日,以色列宣布对加沙南部地区发动代号为“防务之柱”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定点清除”了哈马斯二号人物、“卡桑旅”领导人贾巴里,对哈马斯目标实施了一系列空中打击,并威胁发动地面攻击。加沙武装人员也向以色列境内发射火箭弹予以还击。在加沙战火平息近4年之后,巴以之间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再度爆发,最终又以双方在埃及政府的“担保”下暂时妥协而告终。但以色列政府并不会解除对加沙的封锁,成为停火长期化的最大障碍。

不仅如此,巴勒斯坦的“入联”问题也令巴以矛盾更显尖锐。20121129日,第67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将巴勒斯坦目前在联合国享有的观察员实体地位,提升为观察员国地位,巴勒斯坦朝着自己的建国梦迈出重要一步,但再次引发以色列方面一系列反制行动。巴勒斯坦“入联”后一天,以安全内阁就批准在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犹太人定居点新建3000套住房。以色列还决定暂停向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移交每月以方代巴方所征收的税款,进一步加强对巴勒斯坦的经济惩罚。20121219日,以色列政府通过了在东耶路撒冷犹太社区扩建2610套住宅的计划。

不过,已经取得“出生证”的巴勒斯坦底气更足。成为联合国观察员国后,巴勒斯坦可以继续申请加入联合国下属的国际组织,特别是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并可以在国际刑事法院对以色列提起诉讼,控告以色列的战争罪行。分析称,今后以色列在国际政治中可能会因此遇到麻烦。

余国庆认为,巴以冲突是最容易引起大国在中东干预的核心问题,或多或少地影响到其他冲突的发展方向。不过,巴以冲突持续半个世纪仍未得到解决,巴勒斯坦内部对立的派别哈马斯、法塔赫没有统一的政权机构,而以色列国内政治斗争激烈,以色列1月议会大选之前处于政治变动期,以政府不可能有大的举动。此外,尽管巴勒斯坦成为联合国观察员国,但是巴以并没有能力推动和谈进程。能对巴以施加影响的是美国,但是美国之前调解大多无功而返,奥巴马在第二任期内也没有决心解决,所以短期内解决巴以冲突问题并没有希望。

埃及 或现二次革命

2011125日,一场大规模反政府游行示威在埃及首都开罗突然爆发。埃及民众的示威游行令前总统“法老”穆巴拉克18天成为阶下囚。2012630日,埃及首任民选总统穆尔西正式宣誓就职,从此宣告统治埃及近30年的“穆巴拉克政权”的最终终结,一年多来埃及磕磕绊绊的政治过渡终于向前迈出关键一大步。

三大权力对弈

然而,穆尔西的接棒反而引发埃及社会的三大主导力量军方、穆兄会以及世俗派力量的权力对弈。总统与军队、世俗派与宗教势力围绕职权划分、新宪法草案等问题一再发生严重分歧。先是军方大做“摄政王”,在总统大选之前解散由穆兄会控制的议会,并把立法权、制宪权、预算制定权以及对外宣战权等权力悉数收入囊中,让新总统成为荣誉性职务。穆尔西就职后8天,借重启人民议会问题向军方发难,而后又草草收兵,放弃重启下议院的初衷。去年8月,穆尔西借助西奈半岛事件对军方高层进行大换血,被视为穆兄会与军方的一次全面摊牌,引发埃及政坛力量对比出现新变化,权力博弈的主角自此演变成世俗派力量与穆兄会之间的对峙。

这一对峙在近期的埃及宪法危机中日显凸出。20121122日,穆尔西颁布的赋予其自身更多权力的新宪法声明立刻引来反对党的强烈抗议,双方的支持力量均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百万人以上的大游行,导致了自穆巴拉克下台后最为严重的政治危机。近日,埃及政局动荡后的第一部带有伊斯兰主义性质的宪法草案获得通过,再次引起社会各界强烈的反弹情绪,引发对埃及朝“政治伊斯兰化”发展的担忧。

“穆尔西为巩固权力基础操之过急,而反对势力也借助总统扩权等问题大做文章,因此穆尔西在巩固政权方面仍面临挑战。因此不排除出现‘二次革命’的可能。”余国庆认为,埃及将迎来议会选举,穆尔西及其所属的穆兄会控制议会多数席位应该没有问题,但埃及有司法独立的传统,想要控制司法系统仍有难度。接下来,穆尔西将面临如何处理行政和司法的关系,以及行政和军队之间的关系的挑战,因此2013年埃及局势依旧无法平息。而作为中东地区人口大国和去年以来地区动荡中第二个政权更迭的国家,埃及国家局势和走向,也必将对整个地区产生深远影响。

以经济之名揽权

需要穆尔西花大力气治理的还有埃及的经济问题。前总统穆巴拉克政权倒台以后的一年半时间里,持续动荡给埃及经济造成重创,导致经济急剧减速,财政赤字飙升,外汇储备锐减,旅游业严重受损,外来投资出现倒流,埃及经济迅速陷入多年来的低谷。穆尔西20126月底就职后,埃及政局曾出现过短暂稳定期,一度使人们对政局和经济前景燃起信心。但穆尔西的扩权行动再次导致外界对埃及政局的担忧,不久前,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将埃及的长期主权信用评级从之前的B下调至B-,埃及新政府与IMF达成总额48亿美元的贷款协议也因此无法落实。

今年16日,埃及政府进行改组,更换包括内政部、财政部、交通部在内的10名部长,并于次日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就48亿美元的紧急贷款进行谈判。穆尔西部分重组内阁被广泛视为平息国民对日益恶化的经济形势不满的一个重要举措,但是反对派批评说,穆尔西的改组显得自我矛盾,对解决国内的经济问题于事无补,反倒是穆斯林兄弟会趁国家陷入货币危机之机扩大了对政府的控制。

埃及英文媒体《每日新闻》网站报道说,新任财政部长赫加齐是穆斯林兄弟会一位很知名的成员,而新任地方发展部长默罕迈德·比什尔则是穆斯林兄弟会最高领导机构——训导局的高级成员;新任司法及国会事务部长奥马尔·萨勒姆和电力及能源部长阿赫迈德沙巴安亦来穆斯林兄弟会。

由自由派、世俗主义者和左派组成的反对派联盟说,穆尔西改组内阁没有给反对派提供任何职位,这样的重组毫无意义。

(记者 袁源)

来源:国际金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