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伊拉克10年以后，全世界坐视另一位暴君屠杀其国民。历史最初的观点是，推翻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是美国人傲慢自大所导致的灾难。更近的观点则认为，让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继续统治叙利亚标志着西方良知的失灵。以前谴责美国挥舞军力的人，现在可能哀叹美国不肯动兵。
争论入侵伊拉克是对是错毫无意义。此事很久以前已经尘埃落定。主流观点是，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和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说好听点是犯了欺诈罪，坦白讲就是犯了战争罪。就我个人而言，我从来不愿为浸满鲜血的政权倒台而哀悼。总的来说，人们的指控是，入侵者没有考虑如何处理推翻伊拉克当权者之后的事情。迪克•切尼（Dick Cheney）与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之辈对此是不关心的。布莱尔则认为，在一场摩尼教的斗争中，只要站在正义的一方就足够了。
叙利亚不是伊拉克。但叙利亚正在发生的事——或者说没有发生的事——在一定程度上映射了伊拉克的经历。美国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立场的钟摆已经从干预主义摆到了另一端——冷静的现实主义。不久以前还自认为能够按照民主的形象来重塑中东的美国，如今只狭隘地关注自己的国家利益。美国政府在2003年高估了美国实力，如今却又低估了自身左右局势的能力。
不管关于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说法有什么证据（根据当时获取的材料，这一威胁只是言过其实，而并非无中生有），美国政府几乎没有考虑到萨达姆倒台会释放出什么样的力量。谁也不能指责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没有权衡卷入叙利亚局势的风险。
在中东各地，围绕宗教派系的紧张态势是有目共睹的。伊拉克除了北部的库尔德省以外，都被一度受到萨达姆压迫的多数派什叶派统治着。伊拉克总理努里•马利基（Nouri al-Maliki）有他自己的威权主义意识。如今少数派逊尼派成了被压迫者。叙利亚则提供了这种分裂局面的镜像。如果阿萨德下台，叙利亚多数派逊尼派将获得权力，起源于伊斯兰什叶派的阿拉维派则将成为一无所有的少数派。
伊拉克和叙利亚是地区派系战争的两个例子。阿萨德依靠其什叶派盟友伊朗，叛军则得到逊尼派占多数的沙特阿拉伯、海湾国家以及逊尼派领导的土耳其的支持。伊朗认为，如果失去叙利亚这个盟友，那么什叶派领导下的伊拉克将构成其战略纵深的另一来源。沙特阿拉伯输出逊尼至上主义者所宣传的伊斯兰教瓦哈比主义。卡塔尔不在意武器落到谁的手里，只要武器被用来对抗叙利亚政权。西方官员则称，他们正在追查与基地组织有关联的圣战分子。
有人说，伊拉克战争释放出了瓶中的魔鬼。伊战颠覆了约束着什叶派与逊尼派对抗状态的权力架构。按照这种推理得出的尴尬结论是，阿拉伯人应该永远遭奴役。如果巴格达与德黑兰的暴君对峙，残暴冲突保障了力量平衡，结果真的会更好吗？
不管怎样，阿拉伯起义已经驱散了所有传统的冷战设想。西方不能继续依赖世俗独裁者，少数派领导的政权不再能够永久地支配温顺的多数派。朝着多元化发展的趋势受到欢迎，不管是在伊拉克亦或其他任何地方，这种变化或许都是不可避免的。这不会让外界人士感到轻松。对于西方而言，昨日的朋友是今天被推倒的独裁统治者；今日的自由斗士或许是明日的圣战分子。到目前为止，剧变的主要受益者是伊斯兰主义者，而他们显然对是否拥护民主含糊其辞。
西方无法在叙利亚部署兵力。这将释放出伊拉克的所有恶魔，促使阿萨德在俄罗斯的支持者加强对该政权的武力援助。尽管机会渺茫，但国际行动的重点首先应该是寻求政治解决之道——特别是要在阿萨德最终下台以后避免内战持续。
叙利亚领导人屠杀本国民众向中东地区传达了危险的信息，危及文明的国际秩序。有时候，人道主义责任必须战胜对狭隘利益的现实考量。
美国和英国已经在协助叙利亚反对派和革命力量全国联盟（Syrian National Coalition）开展军事训练。土耳其则提供情报和后勤支持。美国中央情报局（CIA）或许正在叙利亚国内提供直接帮助。而欧盟看来也不会延长对叛军的武器禁运，相关措施将在今年夏季到期。
然而，现在需要美国拿出积极的外交行动，可惜在战争的大部分时候都没有看到美国外交的踪迹。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在哪儿？约翰•克里（John Kerry）在哪儿？或者说，奥巴马在哪里？高层行动方针又在哪里？俄罗斯宣称支持和解来中止杀戮的愿望就要在考验中毁灭了。在联合国（UN）为人道主义走廊争取支持进展如何呢？如果需要奉承贿赂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那就去做吧。而且，是的，阿萨德应该得到安全离开的肮脏保障。
大规模外交努力或许会失败。如果确实失败了，美国和欧盟将不得不认真考虑为叛军提供武器。但奥巴马至少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伊拉克例子沉痛地展示了美国的傲慢自大。叙利亚不应成为美国胆怯的牺牲品。
（作者：菲利普•斯蒂芬斯（Philip Stephens），英国《金融时报》副主编、首席政治评论员 译者/倪卫国）
来源：FT中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