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权一年之际，埃及总统穆尔西被军方废黜，这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再次跌入“政变”的漩涡。只是，看似激烈的“变天”，不过是历史的必然。在2011年推翻前总统穆巴拉克之后，埃及便开启了一个漫长的政治过渡或者政治转型时期，其中，穆尔西下台不过算是一个逗号。

穆尔西当选总统之前，埃及国内斗争的焦点主要是新旧势力之争。所谓旧势力，指穆巴拉克遗留下来的官僚体系、司法体系以及权力交给军方的传统；所谓新势力，则指以穆斯林兄弟会为代表的伊斯兰们的力量、青年革命力量，以及革命后出现的以形形色色的世俗政党为代表的力量。去年6月30日，新旧势力的第一轮较量以穆尔西为代表的新势力的胜利而告终。但自穆尔西上台后，他身后的穆兄会背景不可避免地引起埃及世俗力量的担心，政治斗争的焦点开始逐渐从新旧势力转向世俗力量和宗教力量之间。

与此同时，穆尔西掌权后必须推进政治转型。他担负了要迅速制定出宪法、进行公投以及在公投通过的基础上举行新的议会选举等一系列重任。一年来，他为了一部新宪法的通过而耗尽精力。然而去年年底他强行通过的新宪法反而引起了埃及社会更大的撕裂和对立，并一步步汇集成推翻穆尔西的巨大声浪的催化剂。

动荡不安的局势下，穆尔西仍然面临着陈旧却依然强大的旧有官僚体系和司法体系，同时还有虎视眈眈的军方势力、尖锐对立的世俗势力。他认为，只有不断诉诸于壮大自身力量方能应对，于是他开始发展穆兄会和宗教力量在各种职位中的任命，却又因此被指责为专权。

种种压力下，埃及不可能有稳定的政治氛围。而政治不稳定，严重依赖外资和旅游的埃及经济也不可能得到发展。所以，当反对者因此攻击穆尔西一年没有兑现当选承诺时，这固然是事实，但穆尔西也确实做不了。

甚至可以说，换做任何一个人担任埃及总统，都无法完成当初的承诺。就算现在军方指定了新的领导人，新领导人要带领埃及走出一条“民主道路”来，也绝非易事。困扰穆尔西的问题全部都存在:埃及社会仍然是宗教世俗力量尖锐对立，社会严重被撕裂，很难就任何一个重大问题达成多数人的共识。所以，街头政治只是“王车易位”罢了。新政府也面临着修改宪法、选举总统、选举议会的政治过渡。当任务不变、社会碎片化、政治动荡依旧时，试问穆尔西没能完成的任务又有谁能完成呢？

历史地看，轰轰烈烈的阿拉伯大变局淘汰和涤荡了中东多国以前的强人式威权统治，但人文趋向民主的意愿不可能一蹴而就。民主不是简单完成选举，而是慢慢生成、逐渐成长的。埃及的“民主化”必然是一个充满艰难曲折的进程。在我看来，现在埃及遇到的问题恰恰是整个阿拉伯世界政治过渡并最终完成民主进程的初期阶段的阵痛，难以避免。

所以，尽管阿拉伯大变局在整个历史进程中具有相当积极的意义，但随之而来的动荡却需要中东各国长时间的消化。

（作者：李绍先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  记者：邓媛、实习记者：柳美彤采访/整理）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