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自7月8日以色列对加沙实施“护刃行动”以来,冲突不断升级,双方死亡人数都在攀升,不断有青少年和儿童遇难,以色列国内爆发多起游行示威要求政府停火。澎湃新闻特约以色列作家埃特加·凯雷特撰文,探讨“和平”这个词在巴以地区的意义。

一名巴勒斯坦妇女带着女儿们暂住在加沙的一所联合国避难学校里。

2014年7月24日,色列军队炮击了位于加沙北部的联合国的民办避难学校,袭击中受伤的女孩。
这篇文章是从几周前开始写的。现在被埋在地下的那三个以色列少年彼时还在微笑,大笑。烧焦的尸体已被埋掉的那个十六岁巴勒斯坦男孩,当时肯定还在和朋友一起玩。当时《国土报》约我写篇文章,谈谈由该报组织的以色列和平会谈。
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穆罕默德·巴斯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称赞这个如此重要的会议,奥巴马总统也写了封动情的信。所以我立即答应写点什么。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我也渴望和平很久了。可那几周前景黯淡,和平似乎离我们更远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写写和平。
以前状态好的日子,我每两个月就能炮制出一篇渴望和平的文章,交给想给读者灌输点希望的报纸。但这次我试图写点什么时,却什么也写不出。
表面上看,安全形势是稳固的。但和平会谈取消后,就连天真的美国人都悲观了,他们放弃了外交解决方案。谋杀行动和报复谋杀的行动的发生显然已经只是个时间问题。在那些绝望而沉闷的日子里,我发现写篇关于和平的文章很难,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至少也是个脱离了现实之人。
与此同时,暑假和世界杯开始了。几天后,一种地区性疯狂也开始了,虽令人震惊,但也完全在意料之内。大炮轰轰,以色列政府人员发表激烈的讲话,和平会议再度召开。
我听着演讲,看着雄辩和刚毅之人的文章。尽管我们脚下的土地在颤抖(可能也正因为此),他们仍在眼睛都不眨地写什么渴望已久的和平。
这个奇妙的和平有这么多人热衷谈论却没有一个人能令我们朝它前进分毫,它究竟是什么?
几个月前,我8岁的儿子参加了一个仪式。他们班的每个小学生都得到一本圣经,表示他们的圣经课程正式开始。仪式结束后,所有学生上台合唱一首渴望和平(不然呢)的流行歌曲。歌词的最后一句是:“上帝给了你一个礼物。”孩子只向上帝要了一件小礼物:地上的和平。
在带着儿子回家的路上,我想了想这首歌。这首歌与我儿子在独立日和光明节唱的那些歌不一样,那些歌歌颂英勇战斗和驱走黑暗的火把。我儿子不想通过流血流汗得到和平,他希望和平是给予的。而且还是作为礼物。那似乎就是我们期待的和平:一种我们非常非常希望得到的免费礼物。和平取决于天意,与自力更生的理念背道而驰。
我觉得,我儿子是被灌输了巴以冲突是天意这种观点的第二代或第三代人。和平有点像极端天气,我们可以谈论极端天气,为它写歌,为它哭泣,但改变不了它。
大约两年前,《国土报》发起一个作家项目。我采访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是项目的一部分。我问他,为了解决中东冲突,他正在做什么事。内塔尼亚胡的回答很长,他谈到了伊朗威胁,本地区其他政府的不稳定性。但我近乎孩子气地要求他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承认他并没有在做什么解决冲突的事,因为冲突是不可解决的。
内塔尼亚胡曾是王牌军队的英勇军官,在战场上经历过很多不可能的怪事。但在对和平的看法上,他居然与我儿子以及他的同班同学一样。我不想惹恼总理和一帮二年级小孩,但斗胆说一句:我强烈地觉得上帝短时间内不会赐予我们和平。我们必须靠自己努力得到它。如果我们成功了,不管是我们还是巴勒斯坦人,都将不是免费得到它。
根据定义,和平就是多方之间的妥协。要达成这种妥协,每一方都得付出真实而又沉重的代价,不单是领土或金钱,还有世界观的真正改变。
长久以来,左派和右派使“和平”这个词带上了各种抽象的和救世的含义,所以第一步可能就是立即用“妥协”取代“和平”。“妥协”可能不是那么激动人心,但它至少能提醒我们,向上帝祈祷并不能找到渴望已久的解决办法。我们应该做的是持续而不知疲惫地和另一方对话,尽管并不是每次对话都会有收获。
为“妥协”写歌肯定很难,特别是适合我儿子和其他小孩天使般声音唱的那种歌。把“妥协”印在T-恤上一点也不酷。但说“和平”的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而使用“妥协”的人必须遵守一些先决条件:他们首先得知道让步,可能还得承认,除了他们相信的显而易见的真相,可能还有其他真相存在。在我生活的那个暴力的种族主义者横行的地方,这样做并不应该被嘲笑。
(作者:埃特加·凯雷特,以色列作家)
来源: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