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者发现，通常情况下，来自欧盟国家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不会回他们父辈的国家或是家族所在的国家进行“圣战”。他们常常选择去那些“圣战”的边远地区，诸如波斯尼亚、车臣、阿富汗、克什米尔、纽约，而不是去以色列或是巴基斯坦。只有在2003年春天，两名巴基斯坦裔的英国人在以色列特拉维夫发动过恐怖袭击，不过这种情况到目前为止仅仅是个别例外

1月7日，法国讽刺漫画杂志《查理周刊》遭遇恐怖袭击，造成12人死亡，这次恐袭被称作是法国版的“9·11”，是西方社会矛盾、移民政策、宗教冲突、文化差异和新闻自由等问题的集中矛盾爆发点。

事件发生后，欧盟各国突然意识到反恐形势的严峻性。恐怖袭击可能促使欧盟出台新的反恐计划。预计本月中下旬在布鲁塞尔举行的欧盟外长理事会和内政部长理事会将重点讨论反恐问题。

为什么进入21世纪后，伊斯兰极端主义势力加强了对欧盟国家的攻击呢？本文将详细探究欧盟国家伊斯兰极端主义产生的根源。

本土恐怖势力猖獗

在探究欧盟国家伊斯兰极端主义产生的根源时，反恐专家发现，在欧盟国家制造暴力事件的恐怖分子多出生于欧洲，或是从中东地区移民到欧盟国家的学生和政治难民，这些人大多数是欧洲的“再生”穆斯林和伊斯兰极端主义者。因此，严格意义上说，欧盟国家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可以说主要来源于本土，而非来自外部。实际上，正是这种本土伊斯兰极端主义势力，对欧盟国家的安全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威胁和挑战。

从人员背景来看，欧盟国家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大致分为3种类型。其中第一类是来自中东地区的侨民，第二类是在欧洲出生的第二代中东地区移民，第三类是皈依伊斯兰的欧洲人。在这些人当中，第一种类型的恐怖分子大多是年轻的中东人，他们主要以学生或政治难民的身份来到欧洲。这些人大多数以阿拉伯为母语，并拥有中产阶级的家庭背景，“9·11”事件中的劫机者就是这个群体中的典型。他们来到欧洲之后成为“再生”穆斯林，并加入具有极端主义性质的伊斯兰宗教团体。

第二种类型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主要是欧盟国家的第二代穆斯林。这些人虽然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但大多数中途辍学，通常生活在那些贫穷的社区。这些人的母语大多数是欧盟某个国家的语言，而且还是欧盟国家公民。2005年7月制造伦敦爆炸案的恐怖分子中，有３个人属于这种类型，另一名制造者林赛则属于第三种类型，他是出生于牙买加的英国公民，是一名典型的伊斯兰皈依者，这些皈依伊斯兰的欧洲人，大多数是在监狱服刑时接受穆斯林信仰的。

相比之下，这３种类型的极端组织成员接受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的过程大致相似。他们首先加入欧盟国家那些具有极端主义思想的著名阿訇主持的清真寺，成为“再生”穆斯林或是穆斯林皈依者。此后，他们通常在一年之内就转变成伊斯兰极端主义者，并做好准备到海外进行讨伐异教徒的“圣战”。“9·11”事件之前，这些人通常是去阿富汗参加“圣战”。自从2003年3月美军入侵伊拉克之后，他们大多又转向伊拉克。2005年初，曾有一批年轻的法国第二代穆斯林在伊拉克的费卢杰参加过“圣战”。

研究者发现，通常情况下，来自欧盟国家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不会回他们父辈的国家或是家族所在的国家进行“圣战”。他们常常选择去那些“圣战”的边远地区，诸如波斯尼亚、车臣、阿富汗、克什米尔、纽约，而不是去以色列或是巴基斯坦。只有在2003年春天，两名巴基斯坦裔的英国人在以色列特拉维夫发动过恐怖袭击，不过这种情况到目前为止仅仅是个别例外。另外，所有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在进入恐怖主义活动生涯之后，几乎都和他们的家庭断绝联系。此后，他们大多会成为大都市中的游民，经常改变居住的地方甚至国家。因此，这些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往往是一些超国家的社会游离成员。为了生存，他们一般会选择目前社会热衷的专业，例如城市规划和计算机科学等。在语言上，他们都能说流利的欧盟国家语言。在婚姻关系上，他们一般选择和欧洲妇女结婚。

除了以上恐怖组织，在欧洲，各个国家都活跃着一些本土极端势力。比如法国的本土恐怖势力最出名的是科西嘉民族解放阵线，成立于1976年5月，该组织有３支队伍：第一队是直接执行暗杀行动，第二队负责爆炸旅馆、别墅和公共建筑；第三队是该组织头目的贴身助手。英国的爱尔兰共和军成立于1969年，目标就是将北爱尔兰从英国分离出去，建立统一的爱尔兰。西班牙的埃塔是自1959年从“巴斯克民族主义党”中分裂出来的武装组织，该组织成员1万多人，其中有200多名左右潜伏在法国南部。它们的活动经费主要源于绑架、抢银行和收缴“革命税”，在2000年以前制造了多起爆炸事件。意大利的红色旅成立于1969年，其主要打击对象是意大利天民党重要领导人、警察、法官、记者以及北约、欧共体等机构的官员。德国的“红军派”主要攻击目标是北约机构设施、美国和联邦德国军队、政界的领导人和经济界代表、警察和司法部门的领导人等。这个组织成员多是20岁-30岁的年轻人，而女性占一半以上，两德统一后，红军派越发活跃。

另外，在欧洲，伊斯兰极端主义通常是年轻一代的运动，挫折感往往是导致他们走向极端主义的一个关键要素。欧盟国家伊斯兰极端主义的目标，和20世纪70年代的西方极左运动极为相似，他们要打击“美帝国主义”和“犹太复国主义”，并且要把全世界穆斯林社会建成一个信仰共同体。这些年轻的恐怖分子更愿意献身于自杀式攻击行动。如果没有机会参与恐怖主义活动，这些年轻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就感到似乎无法存在。这种致力于短期暴力行动，反对进行长期政治活动的倾向，不但构成了欧盟国家伊斯兰极端主义极大的危险性，同时也使得他们难以被发现和制止。

“9·11”后欧美反恐结盟

在美国遭受“9·11”恐怖袭击后，欧洲作为美国的主要盟友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并在北约框架内与美国结成反恐同盟，也许正是这一举动激怒了恐怖分子。

2004年3月11日，也就是“9·11”恐怖袭击后整整911天后，在西班牙马德里的一列短途旅客列车上发生了10起爆炸，造成201名死难者和两千多受伤者，是西班牙历史上最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这一天正值西班牙全国大选之时，西班牙各大政党随即宣布暂停竞选活动，以哀悼爆炸事件中的死难者。第二天，西班牙多个城市共1140多万人举行游行。

然而，如此大规模的抗议活动并没有阻止恐怖分子在欧洲的蔓延。2005年7月，伦敦先后两次发生地铁连环爆炸案，这标志着进入21世纪后，欧盟国家已经成为美国之外跨国伊斯兰极端恐怖分子发动攻击的另一个主要目标。比如，2011年《查理周刊》杂志社办事处遭投掷燃烧弹；2012年法国图鲁斯杀害犹太人和军人案件；2014年布鲁塞尔犹太博物馆遭袭等。

在这些真实而残酷的恐袭之前，伊斯兰极端恐怖组织通常把欧盟国家作为策划和发动恐怖主义活动的基地。例如，1999年策划新年之夜在美国洛杉矶国际机场制造爆炸事件的莱萨姆，就和法国的伊斯兰极端主义组织关系密切。另外，号称“鞋底炸弹专家”的理查德·雷德，也是伊斯兰极端恐怖组织从伦敦一所监狱里招募的。特别是，2001年9月11日基地组织对美国的恐怖主义攻击，就是在德国汉堡进行策划的。而“9·11”事件中的劫机成员之一穆萨维的名字，也曾出现在伦敦一座清真寺的信徒名单上。

在众多恐怖主义组织中，基地组织并不是惟一在欧盟国家活动的伊斯兰极端恐怖主义组织，还有其他很多伊斯兰极端主义组织在欧盟地区独立活动，而且这些组织的极端主义观念以及招募成员的方式都和基地组织极其相似。

据欧洲执法机构长期跟踪调查发现，“9·11”事件后，被打散的基地组织在欧洲重新集结，并建立起严密的“格状网络”：基地组织在德国主要负责策划，在西班牙主要负责提供资金援助，在英国主要负责招募成员，比利时和荷兰成为基地组织成员的中转地带。最关键的是，基地组织恐怖分子还通过格鲁吉亚—黑海—土耳其这条线路不断渗透到欧洲大陆。2003年，这一信息引起了欧洲反恐机构的重视，法国政府立即重新启动“警惕海盗”反恐计划，英国、意大利、德国和比利时等也将国内反恐境界提速升级。

早在西班牙马德里和英国伦敦发生恐怖袭击之前，也就是2003年时，欧洲的恐怖主义活动就非常猖獗。这一年的欧洲可谓是个多事之秋，一些恐怖组织再度兴风作浪，荷兰和比利时民航客机接到“炸弹”恐吓袭击；在圣诞节期间利用“火车炸弹”在西班牙制造事端；多家政府机构收到邮件炸弹，比如，荷兰海牙的欧洲刑警组织和德国法兰克福的欧洲央行分别收到邮件炸弹；法国还发现了炭疽邮件；瑞典外交大臣安娜·林德在购物商场遇刺也引起极大反响；恐怖组织还策划从海上袭击雅典奥运会。

面对如此频繁的恐怖袭击，欧洲多国也展开了一系列联合行动。2003年1月20日，英国反恐警察在伦敦北部一清真寺内逮捕7名恐怖活动嫌疑人后，又在该寺发现一支眩晕枪、一支空爆***和一瓶催泪瓦斯及一些防生化服。英国情报机构认为，恐怖组织利用这座清真寺招募恐怖分子，并对他们提供资助。1月23日，意大利、西班牙、英国和法国反恐怖机构和警方联手采取行动，一举逮捕21名基地嫌疑犯和与基地组织关系密切者，一个泛欧洲的基地组织特大恐怖袭击阴谋因此暴露。1月29日，在法、英情报机构配合下，西班牙警方对巴塞罗那和加泰罗尼亚地区12所公寓楼同时展开突袭，逮捕涉嫌为基地组织提供后勤服务的19名恐怖分子。他们大部分是阿尔及利亚人，涉嫌在欧洲负责为阿尔及利亚和车臣恐怖分子提供后勤支持。

类似的合作行动虽多，然而，欧洲申根国之间的自由边界为恐怖组织在欧洲的活动提供了便利条件，他们利用欧盟成员国之间的法律差异频繁往返，不断伪造身份证件转换身份，给反恐情报机构的定向跟踪造成很多障碍。

基地组织不仅将欧洲当做了招募新人的基地，还将欧洲作为其筹集活动经费的场所。在法国，就有来自阿尔及利亚的伊斯兰恐怖主义分子凯尔卡和阿尔及利亚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组织的恐怖团体“鲁北帮”。面对这种局面，欧盟也开始意识到，随着各种新的独立的伊斯兰极端组织的出现，未来发生恐怖主义暴力事件的可能性可能会超过当前基地组织发起的挑战。而且即使基地组织将来被消灭，新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团体将继续构成恐怖主义威胁。尤其严重的是，欧盟国家出现的恐怖主义活动并不完全是来自中东地区的恐怖分子所为。就在2003年，欧洲的一些老牌恐怖组织也出现了复苏迹象，比如，意大利的红色旅和德国的“红军派”等。

反恐制度差异大

其实，欧盟国家比美国的反恐机构更具经验，特别是那些明显受到伊斯兰极端主义威胁的国家。诸如，法国至少在“9·11”事件发生前10年，就已经建立了有效的反恐安全机构。然而，自从1991年欧盟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提出建立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以来，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在处理国际安全危机方面一直没有明显建树。直到“9·11”事件后，这一政策才开始发挥作用，比如，阻止巴以冲突升级有效防止反恐联盟破裂。

伊拉克战争后，英国也成为继美国之后受恐怖威胁最大的国家。法国、比利时、意大利、西班牙、德国和波兰也是榜上有名。不过，欧盟对本土伊斯兰极端势力的打击方法，自始至终都是一种相对较软的方式。正如欧盟国家一位政府发言人所指出的，其打击重点“并不是彻底消除恐怖主义产生的根源，而是防止伊斯兰极端分子在当地穆斯林民众中建立广泛的联系与基础”。

对于欧盟成员国来说，它们虽然对恐怖主义问题的认识上存在很大差异，而且对美国政府反恐政策的评论也存在分歧，但它们依然拥有大量共同的安全利益和相似的反恐政策。实际上，欧盟国家多年来一直面对着多种不同性质的恐怖主义威胁，诸如，西班牙的埃塔、爱尔兰共和军、德国的黑暗之心帮、意大利的红色旅等。虽然形势严峻，但欧盟大多数成员国政府并不愿意因此而大幅度地调整它们处理恐怖主义问题的法律体系和基本政策。

在安全问题上欧盟各国存在明显的制度差异，这主要是因为欧盟国家的国内政策的运转程序已经制度化，而反恐合作只是一种新出现的趋势。对于大多数欧盟国家而言，反恐斗争主要靠警察和情报机构的日常工作，而不是军事部门的任务。就连2001年的阿富汗战争，也只是政治上的支持。由于缺乏军事方面的一体化进程，欧盟政治合作中的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依然只能建立在司法和国内事务合作的基础之上，这让人很难评估欧盟在反恐方面取得的成就，因为缺乏透明度，人们很难了解反恐机构的功能和效率。

以2003年这一年为例，欧洲反恐中心在保加利亚建立，西班牙、英国、法国、德国和意大利５个西欧国家还共同成立了一个反恐专家小组。但欧盟成员国的反恐政策仍是五花八门，比如，葡萄牙在2003年出台一项新的反恐法案，包括延长恐怖组织成员的服刑期至8-15年，极端组织头目服刑期延长至15-20年，以及缩短对外国恐怖嫌疑犯的引渡程序等条款；英国则给更多的机构监视私人电子邮件和移动电话记录的权力，以加大对有组织犯罪和恐怖主义的打击。瑞典把谋杀、屠杀、劫持绑架、纵火、破坏、放毒、传播疾病和走私等18种犯罪活动定性为恐怖主义犯罪。法国则与邻国签署《领空安全协定》，必要时有权派战机进入邻国领空追击恐怖分子，法国还增设了80台防恐雷达。

然而，欧盟一直采取的“软方式”遏制恐怖势力的原则很难彻底根除欧盟的恐怖主义，只会把这种势力作为一种残余因素限制在一个社会可以承受和容忍的范围之内。“9·11”事件以来，欧洲领导人并没把联合反恐放到重要的位置，他们只是热衷欧盟的扩张，当时欧盟正在准备接纳10个新的成员国，把成员国数量扩大到25个。这意味着，欧盟的范围将从欧洲最西边的爱尔兰一直延伸到最东边的波兰，从而使欧盟有能力把这么多不同文化、语言和历史的国家融入一个几乎单一货币的市场。然而，正如法国当时的内政部长、后来的总统萨科齐所指出的，欧盟国家之间的联盟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分享国家安全核心机密的程度，而这些机密也包含了有关恐怖主义的绝密情报。

另外，欧盟联合反恐行动还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并非所有成员国，特别是东欧的新成员国都认为伊斯兰极端主义的恐怖行动已经对他们构成了真正的威胁。马德里爆炸案发生后，欧盟很多成员国都感到，各成员国情报机构之间的信任和合作水平远未达到建立欧洲联合情报机构的程度，因为，欧盟至今依然没有一个单独的机构来处理与恐怖主义有关的事务。而造成这种联合反恐停滞不前的主要原因还在于，大多数欧盟成员国政府的安全部门不愿意把它们拥有的权力和掌握的情报交给单独的欧盟机构。更糟糕的是，在处理非法移民、政治庇护、签证制度、身份证政策以及银行保密等方面，各成员国都有自己独立的体系。

在马德里爆炸事件发生后，各国依然未能就简化法律机构之间交换反恐情报的方式达成一致。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主要是一些历史的障碍。例如，欧盟推动情报机构和警察机构加强合作反恐的努力在德国就遇到了困难。德国宪法规定，情报部门和警察机构必须严格分开，因为德国在纳粹时代曾经把情报和警察合并为一个机构。

此外，不能合作还与经费问题有关，欧洲警察总部每年可以支配的经费只有5800万欧元，相比之下，英国国内情报机构军情五处每年的经费就高达4.5亿欧元，从人员数量看，欧洲警察总部的人员总共只有350名，而美国联邦调查局则多达28576人。所以，欧盟迄今为止在联合反恐方面能够采取的具体行动，主要是发布欧洲逮捕令、或是协助欧盟成员国从其他成员国引渡通缉的恐怖分子嫌疑犯。

（记者：王丽颖）

来源：国际金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