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查理周刊》遇袭,12人丧生,引起全球关注,巴黎为此举行了百万人大游行,数十位政府首脑参加。与此同时,尼日利亚小镇巴加遭遇恐怖主义杀戮,约2000人死亡,主流媒体对此却甚少提及。到底是什么让一场恐袭比另一场恐袭更有“价值”?
上个周末,因为《查理周刊》遇袭案,全法国都沉浸在悲愤情绪中,人人都在悼念,巴黎举行了约有370万人参加的大游行,60余位外国元首、政府首脑或国际组织领导人到场,与法国总统奥朗德并肩上街,以展示众志成城、抗击恐怖主义的决心。
与此同时,在尼日利亚,另外一场屠杀正在发生。1月3日起,恐怖组织“博科圣地”在尼日利亚东北部城镇巴加(Baga)展开杀戮,约2000人遇难。人权组织“国际特赦”表示,这是“博科圣地”所进行的“最血腥的屠杀”。当地自卫武装人员说,他们已经放弃了清点尸体的努力,因为死的人太多,形势太危险。
巴黎与巴加
但是,这场悲剧发生之后,几乎没有媒体提及。随着全球记者涌向巴黎,进行连篇累牍的报道,有人开始质疑,为何巴加恐袭受到这样的漠视。在推特上,恐怖主义分析专家迈克斯·亚伯拉罕写道:“2000人在‘博科圣地’最大一场屠杀中丧生,却几乎没有媒体报道,这是一个耻辱。”音乐家尼汀·沙尼说:“看到巴黎发生的一切深为感动——但愿世界也能为尼日利亚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愤怒。”
的确,对尼日利亚北部的局势进行报道极端困难:记者轻易不敢深入“博科圣地”控制区域,否则很容易成为恐怖分子的目标。当地通讯本来就不发达,“博科圣地”的到来令情况进一步恶化,居民孤立无援,为与外界取得联系,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这意味着不存在一个可以发布尼日利亚危机相关新闻、图片或视频报道的网络社区。
但是,除此之外,有没有更重要的原因,导致巴加比巴黎受到的关注更少?非洲和世界各地媒体有没有这个义务,保证巴加这样的悲剧不被忽略?这个问题不易回答,过去几天成为西方一个热门网络话题。
不同角度,不同回答
对于巴黎和巴加的不同境遇,人们从不同角度给出了自己的诠释。
一些人指责西方媒体对于非洲仍然抱有浓重的殖民者偏见。他们指出,媒体报道与全球权力体系密切相关,西方媒体对非洲的描述可以追溯到过去英国、荷兰和法国新闻业及文学对非洲的原始和野蛮的强调。在他们眼中,动乱和杀戮是非洲司空见惯的现象,非洲人命如草芥。“我是查理,但我也是巴加。”媒体人西蒙·艾利森在南非在线日报Daily Maverick上写道,“也许我们已经进入21世纪,但在许多人看来,比起西方人,非洲人的生命仍然没有那么大的报道价值,这其中的含义就是,他们的生命不是那么有价值。”
艾利森承认,报道尼日利亚事件要面对许多挑战,“离事发地最近的记者也在几百公里之外”。但他也指出这场袭击的重大意义:控制了巴加之后,“博科圣地”就等于控制了博诺省全境。他们不再仅仅是恐怖分子,正成为事实上的政府,世界有理由对此事更加关注。
也有人觉得,巴黎恐袭目标——《查理周刊》——让媒体物伤其类,有更大的报道动力。英国《卫报》一名读者写道:“我认为,关于《查理周刊》的大规模报道主要是因为受害者是记者。媒体在为自己的命运紧张,担心恐怖分子下一个目标会是他们。”
更有网友指出,巴黎游行和媒体报道的意义在于捍卫言论自由的权利,不管对法国,还是对世界其他地方,这都很重要。网友布莱恩·米尔内参与了巴黎的大游行。他说,对于一些人来说,游行纪念的不只是巴黎袭击的遇难者,这是一场更广泛的斗争,争取自由表达的斗争。而法国人的愤怒不仅关乎12位陌生人,他们中很多人看着《查理周刊》的漫画和漫画作家长大,恐袭对他们的感情是巨大冲击。
而且,在游行中,很多人想到的不只是这一次恐袭。网友Anon For Now Thanks在游行中看到许多人自制标语,为尼日利亚、巴基斯坦和加沙的悲剧呼吁。
自己的沉默
但是,指责不仅仅只针对西方媒体,非洲媒体关于此事的报道也十分稀少。艾利森说,没有非洲领导人谴责这场屠杀,也没有人呼吁团结。“我们针对巴黎恐袭表现出来的愤怒和一致凸显了我们作为非洲人是多么漠视非洲本地发生的悲剧,是多么把西方人的生命置于我们自身生命之前。”
“我认为尼日利亚报章负有报道此事的首要责任。你怎么对待自己,别人也就怎么对待你。在法国,恐袭发生后,有一股强大的愤怒情绪,但在尼日利亚没有。这很不幸。媒体要么属于政治利益集团,故意不出声,要么是已经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感觉麻木了。我是一个尼日利亚人,我们得自救。在这件事上,我会原谅西方媒体。”尼日利亚记者约尔·沃奇玛在推特上说,世界漠视“博科圣地”对巴加的袭击,是因为尼日利亚领导人自己都漠不关心。
很多人指出,不少尼日利亚政界人士对于巴加屠杀采取沉默态度。上周尼日利亚总统古德拉克·乔纳森(Goodluck Jonathan)对法国遇难者表示哀悼,但是对巴加屠杀中的受害者却是一声没吭。媒体分析师伊桑·扎克曼说,总统“显然不愿意讨论‘博科圣地’的事情,这一点很容易理解,因为那会提醒选民,让他们想起,正是在他执政期间,恐怖主义蔓延,冲突频发,而他的政府却无力遏制恐怖组织。”尼日利亚将于2月14日举行选举,乔纳森欲竞选连任。此外,乔纳森还被批评在上周末庆祝女儿Ine的婚礼,就在屠杀发生之后。
尼日利亚推特用户@elnathan转发了尼日利亚财政部长Ngozi Okonjo-Iweala的一条推特。部长和总统一样,也对巴黎袭击中的遇难者表示哀悼,并跟随潮流,使用“我是查理”的标签,但对巴加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elnathan同时指出,执政党人民民主党成员穆阿祖(Ahmadu Adamu Muazu)的官方推特有意把尼日利亚死亡人数说少:“我们知道现在处于政治竞争时期,所以预计到这些恶心的事情会发生。”穆阿祖后来再次在推特上发文,说他已经跟安全机构了解过,保证巴加居民和其他生活在该国东北部地区的人“将很快恢复和平”。
尼日利亚网友Ngunan Mo说,人们相信总统控制着一切。“尼日利亚的情况似乎已经绝望。这个国家可能发生的唯一好事是领导层的更迭。”
自称“昨天刚从尼日利亚回来”的网友Zizou007指出,他们在那里看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一方面,自2009年以来“博科圣地”一直在活动,据信已经夺去13000多人的生命,但政府一直懒于应对或无力应对;另一方面,“当那些可怕的罪行发生在北部,(在我看来)南部的人们似乎觉得那是发生在另外一个国家的事情。所以他们虽然同情受害者,却并不觉得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
尼日利亚困境
巴加屠杀之后,“博科圣地”又在一个拥挤的市场发动自杀式袭击,造成至少16人死亡,“人弹”是一个可能只有10岁的孩子。
乔纳森政府及其支持者试图将“博科圣地”的崛起归咎于西方,而不是自己承担责任。但现在,联合国官员也要求他采取行动。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的办公室表示,秘书长为巴加事件震惊,警告说“博科圣地”将对整个地区造成威胁。“人权观察”组织非洲分部的副主管罗娜·派利加尔接受《外交政策》采访时说,“博科圣地”用儿童做“人弹”的行径令人发指。与此同时,战争的另一方也利用孩子对抗“博科圣地”。随着尼军节节败退,越来越多孩子加入民间自卫组织。而据“人权观察”透露,当被“博科圣地”招募的儿童被尼安全机构抓住时,常常受到虐待或杀害,不管多大年龄。一些证人告诉“人权观察”,这些孩子常被关进秘密监狱,有时长达数年。部分前囚徒透露,监狱条件极差,数百人因脱水、饥饿和虐待死去。
去年4月,“博科圣地”在奇波克绑架200多名女学生,一度引起国际社会关注。但是因为尼政府无作为,将近一年过去了,事情毫无进展。美国一直在训练尼日利亚士兵,但没有进一步武装他们,因为尼军之前有侵犯人权记录,包括大规模杀戮和强暴。这也许是人们对巴加屠杀不再特别关注的一个原因——不会造成任何改变。但是,漠视的后果是可怕的,只会助长沉默与邪恶。如今“博科圣地”不断推进,尼日利亚的邻国,包括乍得和喀麦隆,也因乔纳森无力遏制“博科圣地”受到影响。星期一,“博科圣地”两周内第二次针对喀麦隆军事基地发动袭击,在之前的袭击中,他们曾绑架了喀麦隆副总理的妻子。靠近尼日利亚边境的乍得和喀麦隆学校都关了门,防止成为“博科圣地”的目标。可以想见,如果世界继续保持冷漠,尼日利亚民众只会陷入更深的绝望。
(编译:Dawn)
来源:南方都市报